皇后昨夜已与陛下圆房的消息,跟柏昭仪今早被诊出有喜的消息,被一同递进了寿庆殿。刚跟名义上的儿子共进完一顿午膳的孙太后,打发走了皇上,坐在殿中,眉头紧皱。
吴嬷嬷端着新泡的热茶走进来,想给太后娘娘压一压饭后的余腻。孙太后接了茶,却没喝,而是随手放在一边,问道:
“她真的怀孕了?”
“葛太医亲自来殿外传的话,确认是喜脉无误。”
“她竟然真的敢有孕!”镶满珠钻的护甲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一颤。孙太后眸中,隐隐涌动出煞气:“贱婢!又是一个贱婢!”
吴嬷嬷晓得太后娘娘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不快,宽慰道:
“娘娘不必忧心,若是不喜欢那贱婢,等她生完孩子,还依照从前,除了便是。到时候孩子在咱们手底下养大,亦算多出一个筹码。皇后娘娘此番虽想通了,到底膝下尚空。待来日,娘娘若有所出,这孩子无外戚撑腰,废立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呵,你是说,让我看着她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孙太后冷笑一声,站起身朝侧面陈列着古玩的木架走去。
“您的意思是……”吴嬷嬷低头微一思量,面露难色:“再怎么说,总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况且陛下刚刚午膳时与您说的话,大有交好之意,若此时我们动手毁去这孩子,只怕反而遭他记恨。如今孙氏族中举棋不定者不在少数,再加此一事,万一他们真的要……”
“一个尚不知男女的孩子,就想稳住族中那帮老狐狸吗?”孙太后取下她平日最喜欢的一只三彩花瓶,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还不如,让我用这孩子,试试咱们陛下所谓的交好,能退让到什么程度吧?更何况……”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的煞气愈发浓重,犹如厉鬼。
“……他不就是仗着,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拿定了我要为孙氏和我自己的未来考虑,想保他做储君吗?”
三彩的花瓶突然被用力掼在地上,碎成数片,惊得身后的吴嬷嬷深吸一口气:那可是太后最喜欢的一个花瓶啊!
孙太后瞧着一地碎片,话语中满含憎恨,吐字那么用力,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他做梦!李荣的天下,只能由我孙家的血脉来接!若不然,我便是毁了它,也决不会交给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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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晓芙自前日晕倒后,小腹一直隐隐作痛,浑身乏力。晕晕乎乎睡了一整天,直到晚间脸色才不那么难看了。
昨日肚子倒是不疼了,只是有些酸胀。可李彦和不放心,硬要她在床上又躺了一天。
今早醒来,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完全恢复了正常,便摸摸索索趴到躺在外侧的人耳畔,小声道:
“陛下,昭仪今天想申请出门,可以吗?”
李彦和早在她动第一下的时候就醒了,伸展开手臂将人揽住,吻了吻她的发丝:
“想去哪儿?”
“我想去看看贵妃娘娘。”
“不许去!”他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还去干什么?”
柏晓芙搂着精瘦匀称的上身,脸在他胸口蹭了蹭,解释道:
“我听说,曲尺前日夜里就被打发出宫了。曲尺和贵妃从小一起长大,把她赶走,贵妃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件事情说到底,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我想去找她谈谈心。”
不然,这个傻姑娘非得钻牛角尖钻成抑郁症不可。
李彦和静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那个细腻的小脸蛋儿从他胸口蹭到肩膀又蹭到面颊,他才闷声道:
“不许吃含华殿任何东西,喝水也不行!”
柏晓芙嘟起小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保证谨遵陛下指示!你要是不放心,我还可以捂住口鼻,在含华殿连气儿都不喘!”
“连气儿都不喘,不是憋死了吗?”
陛下脸上绷住的沉闷终于被打碎了一角,露出一点笑意。他捏捏埋在自己颈间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叮嘱道: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言罢犹觉不够,唇角在她眉眼间一一吻过,最后捉着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处:
“这里很脆弱,再经不起吓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疯掉的。”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贴在他身上。四下无声,惟有两颗心脏,隔着皮肤,在此起彼伏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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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华殿里气压很低,自从曲掌事被贵妃无缘无故地遣回尚书府后,娘娘就一直沉着脸,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进食,只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就连娘娘的亲信墨掌事,亦被赶出来好几次。
墨斗端着一点没动的早膳从许宜臻房中出来,急得红了眼圈:这都第三天了,从曲尺离开算起到现在,小姐总共没吃几口东西,再这么下去,饿也要饿出毛病来了!
她咬着嘴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看到救星穿过庭院,朝自己走了过来。
墨斗一路小跑来到柏晓芙身边,带着哭腔说:
“昭仪娘娘,您快去劝劝贵妃吧!她……她这是要把自己活活饿死啊!”
柏晓芙看了看墨斗手里端着的满满一托盘食物,又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她先伸出手贴贴大汤盏,嗯,粥已经有些冷了。
再掀开旁边的盖碗,两个煮鸡蛋被放在双层碗体中,加了保温用的热水,摸起来还算烫手。
昭仪娘娘一手握一个煮鸡蛋,向墨斗眨了眨眼,信步朝贵妃卧房走去。
许宜臻胃口不佳,足有四五顿饭没好好吃,自然手脚无力,正趴在房中的桌上,盯着茶壶出神。
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放进来一室亮丽夺目的新阳。
“出去。”辰时的太阳最为朝气蓬勃,照得她眼前发花,更加心烦意乱。
“不出去。”那个俏丽的身影完全没受这句冷言冷语的影响,转身关了门,像在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在桌前坐了下来。
阳光再次被关到门外,许宜臻的视野慢慢恢复正常,不禁直起了身子:“晓芙……你……你怎么来了?”
“贵妃娘娘不肯来看我,我只好厚颜无耻地自己上门喽。”柏昭仪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灵活的纤指在腮边动个不停。
许宜臻闻言,再次低下了头,眼中不禁氤氲出了水汽:“我……没有脸再去见你。”
一双热乎乎的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冰凉的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