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是个细心,全面而周到的人。他给肖甜意安排了临时住所,就在简沐的隔壁。
简沐自然是有钥匙的,他进去时,就闻到一股烈而不辣的烟味,女人烟,味道总是好闻的,像女人一样,或者说是像她一样香。
她将长发全扎到了头顶,露出漂亮白皙的修长颈项,一对润白的耳珠上还挂着那对珍珠耳环,衬得她眉眼夺目生辉。
“抽这么多!”他嗤。
“没办法,工作时,就想来两支。”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他将门关紧,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她烟,含进嘴里,“何止两支?”
她低头不言,忙着工作。两台电脑同时开着,一台用于剪片,一台她正在写采访稿。
“为什么多要一个宿舍?跟我住一起不好么,姐姐?”他贴近她,指腹轻贴她额,替她将刘海绕于耳后,指尖在她耳郭上轻轻刮过。
她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正经道:“瓜田李下,容易被人指指点点,不好。”
他低笑一声,苏得她耳朵发烫。她就听得他说,“你不是一一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了一遍了么,我是你弟弟。你怕什么?”
他又欺近过来,被她以单掌抵住胸膛,她硬是想将他推开一点,只听她说,“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你也就不过是我弟弟,乖,要有做人家弟弟的自觉。”
简沐一把握住她手,肖甜意心头一跳,觉得还真是有点犯难了。然后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啧啧,今晚上学堂不用搞突击测试了?居然还跑去喝酒!”
简沐一把扯过她,俩人靠在沙发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说话:“我是老大,我说了算。今晚就这样了吧。”
肖甜意嘻嘻笑,“那你倒是便宜了那帮猴子们。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她要起来,被他拉住,“给我拿酒来。我还没喝够。”
“你认真的?”她挑着眉头看他。
“认真。”他答。
肖甜意嗤他,“你当这里是你家?哪里来的酒?”
简沐嘶一声,看起来是真的很恼火了,只听他又说,“冰箱里有一打啤酒。全拿出来。”
“你确定?”她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他。
“确定。”他答。
她抱胸继续俯视他:“不怕酒后乱-性?”
他一怔,仰起头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幽暗得几乎看不见光,淡声道:“你介意?”
“当然介意。你是我弟弟。”后面那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但还是转身去帮他拿啤酒了。
他的声音透过客厅传来,“怎么?你有喜欢的男人了?是谁?”
肖甜意抱着七八罐啤酒过来,瞪他一眼,“目前只想搞事业,不想搞男人。”
他闷笑,“搞我。我有搞头。”
她举起一罐,作势就要扔他。他倒是不躲不避,就双手大开地靠着,一副稳坐钓鱼台模样。
她又讪讪地收了手。
他一一接过啤酒,打开就大口大口地灌,好些酒液洒出,沾湿他衫领,肩膀。他觉得热了,一把掀开白色针织衫,只着一件白衬衣。
很快地,他已经干完了六罐,衬衣也湿了许多,薄透地贴在他身体上。
他刚要拿桌上最后那罐,她倒抢了先,“我也馋酒了。”
“啪”一声,她拉开扣子,也学着他那样子一口一口灌。
那个铁环还扣在她细细的手指上。他看了一怔,然后从她手上取过铁环。他把玩着,不作声。
“说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里只有你我,你说,我听。”她喝得太急,此刻觉得有点晕头转向,干脆就靠在沙发背上了。
他说,“你又不能喝,喝什么!”
她看着他,一对眼睛朦朦胧胧的,水润得不可思议,想让人尝一口。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克制下来后,就听她懒懒娇娇地说,“简木深,没想到你长大了,还挺大男人主义的!”
“哦?”他双手抱胸望定她。
“这天上地下没人管得了我。你还想管我?!小孩子,省省吧!”她显然是喝多了,一喝多了,她脾气就更不好了。
而她本来脾气就没多好。
简沐握起她一双手然后放到了他胸膛上来。
他的躯体坚硬又滚烫,她被吓得一哆嗦,就想松手,被他死死按住了。他说,“你不是一直好奇吗?看看吧。”
不是诱惑的语气,话说得很平很淡,没有起伏,不辨情绪。他又说,“看可以,可是不许哭。”
她双手巍巍颤颤地解开了他衫上的纽扣。
他胸腹间有一条长达十多厘米的蜈蚣疤。
很狰狞,丑陋,直直地刺着她的目光。
其实,关于他的过往,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他不提,她不可能知道。
但透过那道疤,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直面了死亡。
他说,开膛剖腹,被人像狗一样扔在路边,不过也就这样了。那一刻,他的命,比狗都贱。
他说,他不怕痛,可是他怕死啊!他是真的怕极了,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掌心贴着他伤疤狰狞的凸起,听他说起那段过往。
他躺在血泊里等死,感受寒冷入骨。
他动弹不了,连垂死挣扎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后来,有人救了他。当地本就贫穷,没有医院,只有简陋的医疗站。没有吗啡,他靠死死咬着麻绳才熬了过去。手术器具很粗糙,血出了很多止不住。后来不知道是村长在哪里找来了多一把止血钳,输的血也是村长的。而对他伤口的缝合处理也极为粗糙。
当时他依稀听见一把声音,医生说,“幸好脏器没有任何损伤,不然真的救不活了。”然后又摇头,“我们这里缺医少药,现在看也还是不乐观。只能靠他自己意志了。”
“甜意,那一刻,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活着回到你身边。”他紧紧握着她手,将她放到他心脏的位置上,“那一刀,就是从这里下去的,最靠近心脏的这一刀。”
“现在不冷了。都过去了。”她依偎过来,给他一个安全的,温暖的拥抱。
他拼命吸着她身上暖意与香气,双手举起又放下数次,终于克制地环住了她的腰。他靠在她怀里,不愿再放开。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她终于问了。
中学时,虽然他也凶狠好斗,但仅限于是有男同学想追她这件事上。一般来说,他都是安静而乖巧的。如无意外,他会像他父母一样,进入他们的公司,成为生物化学家,或者是一个合格的家族企业继承人。甚至是科学家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他的亚斯伯格症使得他比一般人更专注投入,智商也更高。但他却走了最不容易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