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冷峻的眼神刺向了对面，如果他此时手上有枪，可能抬手就是一梭子向对方打过去。
以他这么多年的从警经历来看，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案子被破的概率微乎其微，再加上是自己犯下的，他自认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确信当时没有任何人目睹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至于所谓的凶器，那根绳子，他倒是真的有些疏忽了，但是他记得用完直接就放在了后备箱，再也没有动过，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被发现的。所以他一方面开始怀疑今天这一出不过是因为梁山那边有了捕风捉影的线索，对面的两人是来套自己的话。另一方面，刚才说话这人，高天判断根本不是公安系统的人了，此行肯定有其他的目的，旁边纪检委小同志震惊的眼神就是证据。
而高天最近多多少少跟国安局在打交道，这会也想起来正跟自己眼神交锋的这人，身上的气息让他非常熟悉。没错，就是少林和少安身上有的那种，克制又肃杀的气息。所以他大胆地猜测，这人就是国安局的。那这个案件忽然在针对自己违纪的审讯中出现，就很值得玩味了，他们想得到什么？高天自顾自想着，依旧保持着冰冷的沉默。
高天的神经紧绷，对面的武城此刻也不轻松。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公安系统的嫌疑人，公安系统是最靠近犯罪，所以也最容易成为罪犯，高天也不过是一名刚到副厅级别的干部，这本没有什么值得武城紧张的。但，高天身上更多的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才有的气息，且他冷静到极点，武城知道，这是一块硬骨头。
“高局长，眼神很厉害。我不是你们公安部的，兄弟单位，国安局反间谍组，武城。”武城说完拱了拱手，对付高天这样的人，既然对方已经察觉到了，那索性大家坦诚你一点。
“认识少林？”高天冷冷地说道。
“他是行动组的，我俩是老搭档了。我们都知道，他现在在杭州，你的地盘。”武城知道高天想问什么，他也告诉高天此时他手里的这份文档，就来自杭州。
“武城，应该是组长咯？武组长，这份东西你应该也看过了，我们都很清楚，这里面的证据再逼真，推理的逻辑再严密，推理始终是推理，你们这个人证的真实性我也持怀疑态度，没法推论出我就是凶手。所以你不用跟我谈这个了。”高天闭起了双眼选择终止跟武城的对话，这短短的几分钟，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要害。
车内的痕迹、尼龙绳，这些都是物证，李大年是人证，邢志强关于修改死亡时间的事只有梁山自己的口述，因为找到邢志强所以也没法形成人证。以上，都没法跟高天形成强关联，完全可以理解为有人偷开高天的车行凶并且跟高天长的有七八成相似。最关键的，没有人会知道高天的杀人动机。所以高天只能是嫌疑人，而没法被判定为凶手。
“高局长，你是刑侦的专家了。我也不班门弄斧了，但是我们依然会提起公诉。另外，你和赵兴的关系怎么样？”武城对高天的态度似乎也有准备，话题忽然转移到了赵兴身上。
高天果然睁开了双眼，赵兴知道自己的很多事情，但是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相信以赵兴的智商不会主动向国安局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唇亡齿寒的道理，总是简单的，“一般。就是上下级关系。”
“哦？你母亲的事情，还有这件案子，要不是赵兴无意中透露给我们一些关键信息，我们还真查不出来这么多东西。所以我们猜测赵兴跟你有矛盾，他这是借着这次机会大义灭亲啊。”武城揶揄的口气，是想刺激高天的神经，不过并没有什么作用，高天低下了头，没有继续跟武城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高天不怕武城说的这种大义灭亲的情况，赵兴是一个真小人，他一直很清楚，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对自己下手并且获得上位的机会的话，高天相信赵兴会无不犹豫。高天思考的是，赵兴为什么能掌握自己这么多信息，他不过是帮自己安排母亲到了湖南，此后的一切都是林源一手操办，赵兴照理说不可能知道的。另外就是这桩案子，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更遑论提供什么线索。除非，除非是林源在对付自己，借赵兴的手。
林源对高天的忌惮是对的，就这两件事情，就让高天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此刻，高天的心是冷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好似即将落幕的电影，已经响起了片尾曲。
“武组长，我们两个人谈谈。”高天深吸了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他要自救！
“好！”武城跟旁边公安部的兄弟递送了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本来这次的动作上头就有命令，听国安局的指挥，他一个管违纪的，刚才已经被震的不轻，凶杀案可不是他的业务范围了。
“高局长，可以了。摄像头也关了，这边没有监听装置放心，我们国安办案其他部门不能留下任何资料。”武城简单地向高天解释了一下，因为接下来的内容，他相信肯定是不能有第三方知道的，对公安部，武城也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好。我先提我的要求，因为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一切，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会选择带进坟墓。”高天非常认真地盯着武城。
“请说。”
“找到我的母亲，并且保证她的安全，给她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就这样。”这可能就是高天的宿命吧，因为他的母亲，他拥有了现在所有的一切，而又因为他的母亲，他即将失去所有，包括他的生命。
“我的母亲现在被台湾间谍组织安排在国外某个医院，我之前也找人查了一下，应该是美国，再进一步的就查不到了。相信你们国安有这样的能力，我就不操心了。接下来，我要说我的事情了，哦，也可能是我的人生自传吧，哈哈。”一声自嘲的笑声，高天开始了自己的自述。
“陈晓静是我杀的。请向梁山转达我的歉意，这么多年我每天也在遭受着内心的谴责，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死在我手上的人。至于杀人的过程还有时间，你们这份文件里面已经推理的八九不离十了，我就不赘述了。而杀人动机，也很简单。我在那天晚上围捕间谍张匡的时候，接受了他的行贿把他放走，第二天他的上级就找到了我，通电话的时候我没有注意陈晓静在场，我想她应该是听到了，所以就杀了她以绝后患。至于所谓的证人，我想应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我很清楚没有人看到过我杀人的过程。”
“张匡的上级是谁？故意安排这个证人的又是谁呢？”武城的脑子里现有有很多疑惑，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这两个问题。
“应该是同一个人，林源。这个名字你回头查一下吧，简单地说，他的爷爷就是当年跟着蒋介石逃台的高级特务，他接过了衣钵负责浙江的间谍网路。我再回答你另外一个想问的问题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高天已经开始侃侃而谈，没有了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慌张，更多的是解脱的意味。
“因为他要我死。并不是借你们的手判我死刑，他没有这么肤浅。从我被你们怀疑开始，在他眼里我已经失去了价值，而通过这个命案让组织重新调查我，对我提起公诉，一方面死了我自救的心，另一方面方便他安排其他人接替我的位置，继续为他清除障碍，所以你们接下来要注意赵兴。”高天停顿了一下，话说多了，嗓子有些难受，
“要喝水吗？”武城拿起桌子上水壶和一次性纸杯，给高天倒了一杯水。
高天接过之后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话，
“不过，他应该在想办法，确保我能尽快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