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霞光漫天。雏鹰在天空盘旋,与苍穹进行最后的狂欢,威严的雌鹰掠过,它只好乖乖回去。
一队士兵拿着铁锹,或推着一辆板车,清理着战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也还有不少人兴奋之中又隐含着遗憾。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推着小车,四下看了看,向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走去,“诶,东哥,你打了几个?”
徐东铲起一块不知道什么部位放到斗车上,在地上盖上浮土,最后拍了拍,“三个,你呢?”
“才一个,”刘三叹气,抖了抖车把,将里面堆起的小包晃平,“你说这匈奴人怎么这么不经打呢?逃得那么快,我还想多领几块金子呢。”
“唉,你知足吧,”徐东也耸耸肩,“就这能打到刚才,我听说还是王爷费了好一番心思呢,不然夜里这波匈奴人就得被一班打光了,我们连一根鬃毛都不剩下。”
徐东又挥起铲子,“听说昨晚一班遇着敌袭眼睛都冒光,比看见亲娘还激动。”
刘三:“唉,谁让匈奴人胆子那么小,才一开枪就以为是长生天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开始看他们声东击西四面围堵的战术,还以为是场硬仗。”
“你真以为匈奴人好打啊?搭把手,走你——”二人合力把一匹马尸搬上板车,“那都是王爷神机妙算,不然就晚上那佯攻,换哪个寻常将军不直接主战北门?哪个会在其他门留那么多人。”
“也是。”
“聊什么呢?!”突然一个脸色发绿的班长走过,见二人闲聊破口吼道,“快点打扫!误了明儿的受降,有你们好看的!”
“是!”二人立正行礼,拿了工具躲开一些。
刘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咋了这是?二班长平时也不凶人嗫。”
徐东四周打量一圈,也低声道:“别提了,唯一一个伤兵在他班上,估计遭骂了。”
刘三震惊,“咋还有伤兵?”
“跑太急,崴脚了。听说那兄弟坐地上还打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领到赏咯。”
“不是有伤兵补助吗?”
“蠢货!”徐东一巴掌呼刘三脑袋上,“你乐意拿伤兵补助?伤好了就去山上跑障碍,累不死你。”
“唔…”刘三捂脑袋,“也是…”
“快点铲,干完了去吃饭。”
“知道知道,”刘三又闲不住嘴,说道,“诶,听说匈奴可汗现在还在和王爷谈条件呢。”
“管他呢,反正王爷又不会亏。”
“那是,从来只有王爷坑别人…”
“咳嗯!”徐东眼睛一瞪,一铲子拍刘三屁股上。
“咳咳…嗯…”刘三乖乖闭嘴,继续去铲土。我不说,但是王爷就是爱坑人,嘿嘿。
指挥部会议室,气氛多少有些凝重,单方面的凝重。
哈顿手臂缠着纱布,被戎装盖住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知道天辰明王厉害,却没想到他是这样厉害到恐怖。一晚上,眼前这个少年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算无遗策”。
他准备了不止一波佯攻,满打满算三万人的军队,他赌了一把,他赌对方预判他合兵,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三万人分成了六路,花瓣似的进攻各个城门。可是,不管哪一路,都遇到了根本不应该有的围追堵截。哪怕是天辰兵多将广,这样突然的同一时间的几波进攻,他们都不可能那样快速地做出反应。
这样想来,只有一种解释:陈羽算到了,那些军队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他预判了他所有的行动,对他所有的想法了如指掌,他带着勇士们疾驰进攻,他要做的只是坐在城楼上,看斗戏似的欣赏他们的“表演”。
一场战役,将军多谋、士兵勇猛和武器精良占到一样都是莫大的优势,而这个少年,他全占了,而且三样都是压倒性的优势。
陈羽自己的智谋深到让他产生了在和腾格里打仗的错觉;他的士兵勇敢地可怕,那死神一般的号角响起,他们就疯了似的冲锋,完全不惧怕将自己暴露在勇士们的射程之内。
最恐怖的,大概也是他的士兵勇敢的原因,他们的武器太可怕了,那个会喷火的黑棍子,平平无奇到丢在地上都没人看一眼,可是它却会喷火,会炸响雷霆,它们会喷出铅丸,射程是强弓的好几倍。挨到一枚身上就是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就算只是被它的锐气蹭到,也会流血不止灼烧难耐——就像他的手臂。还有他们的盔甲,简直像腾格里穿的,哪怕是最大力的勇士拉着最强最重的弓,都扎不进哪怕一寸。
他的修为按中原的说法,大概已经是宗师,但是他不进身也根本伤不了那些小乘甚至修外的士兵,甚至砍不下一片甲片。他五步之内大概可以用内力将那些士兵震死,但是别说五步,十五步之内他大概就变成人肉筛子了——那样密集的铅丸,没有人能够和他们近战。
这是一支无敌的军队,有全天下最足智多谋的指挥者,有全天下最精良的武器甲胄,察察部唯一能抗衡的,大概只有勇士们的勇气。可是,勇气只在人的战斗中有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神领导的神军。
或许一开始以战促和的思想就是错的,他的误判让他损失了三成的勇士——原先只预计伤亡几十几百人的。可是这能说他是误判吗?他怎么可能预判到神仙下凡打仗了?按人的战争的话,一千伤亡已经是他的底线,他能想象的最大的损失了——他打了一辈子仗,他无数次险象环生东山再起,他有这样的底气。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思考如何投降。对,如今投降都需要思考了,哈顿在心里自嘲一笑,如今一句话说错了,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少年,可能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向来能说会道的,哪怕有一丝希望他都会拼尽全力,用尽一切威逼利诱的话术。可是陈羽给他的只有绝望,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说什么都别激怒这个神仙。
陈羽看够了哈顿变化万千的表情,喝了口茶,笑道:“可汗入侵在先,现在倒要本王手下留情,不合适吧?”
哈顿深吸了口气,道:“察察部愿归降天辰,奉天辰陛下为天可汗,年年进贡朝觐。请求大王放察察部一条生路。”
“生路?恒国已经把路堵死了,你们还能去哪?”
“察察部愿奉上牛羊盐铁,金银宝器…”
“不巧,本王不缺。”
“察察部曾称霸草原,熟知所有匈奴部落的游牧线路。”哈顿眉头一皱,这个年轻的王不好糊弄,他只要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他不缺牛羊盐铁,但是他的军队缺少实战。虽然那是一只无敌的军队,但是它缺少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