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紧张,就这点地方,还能哪去。”陈羽也站了起来,一转头,在自己背后,李愿的视角盲区看见了一个墨色的玉冠,一动一动的。
“在那儿呢,”陈羽偏开身子为李愿让开视线,然后抄起一块小骨头往李焕飞去,正中冠心,“李焕,出来!躲那儿干啥呢?!”
“哎呦,”李焕捂着脑袋站起来,嘟着嘴幽怨地看着陈羽,“姐夫,你又打我…”
陈羽猛地看李愿,见她没生气才回怼:“你别诬告哈,我那小骨头连你头皮都没碰到——说,躲那儿干什么?”
“吃果干咩,姐夫你自己说让我随便吃的…”李焕以为陈羽是气他把她零食吃光了,满脸委屈地把果干袋子上交。
“我不是说这个,”陈羽把果干袋子推回去,“你要吃就吃嘛,你躲起来干什么,你姐姐刚才差点急死你知不知道?”
“姐姐…”小太子怯生生看了一眼李愿,然后低着头揪着袍子,手指绕圈圈,“我方才吃东西入神了,没听见你叫我…你不要生气了嘛…”
“姐姐没生气,”李愿走上前弯腰将那可怜的衣袍解救出来,边理边说道,“不过你记得,要在姐姐看得见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了!”小太子转哀为喜,蹦蹦跳跳地抱着布袋竹罐坐到门前的石阶上继续吃。
“驸马。”李愿坐下后眼神还是在李焕身上,他正费力地啃着一块绿色的什么东西。
“嗯?”陈羽咽下嘴里的果酒,“怎么了?”
“那布袋里…是什么东西?焕儿平日不会吃东西如此入神的。”
“果干,猕猴桃…就是苌楚还有凤梨晒的,我用重糖腌了一整天,这两天日头又足,所以晒得硬了。小孩子嘛,啃这样的东西入神很正常,我都随身带着吃。”陈羽倒是没觉得什么,漫不经心瞄了一眼就继续把目光留在李愿脸上。
李愿依旧看着李焕,眼中不知不觉便带上了惆怅:“在驸马这里,焕儿似乎很放松。”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真的少年老成,肯定是你要求太高,他不想让你失望才那样的。而且方才他撒娇你不也没觉得什么。”
“私下里纵容他一些没什么,可是…可是若是一直如此纵容,本宫怕…唔…”李愿还想说什么,被陈羽一块小果干给堵住了嘴。
“别说了,”陈羽拿帕子把李愿嘴角沾的糖粉擦干净,说道,“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我小时候那被纵的才叫无法无天天,他已经是正常的了。”
李愿此时竟也没追究陈羽的放肆,只是稍稍低头,掩着嘴将口中的果干咽下去,继续看着李焕:“他是储君,注定了没法轻松的,本宫也帮不了他太多。”
“怎么忽然这么惆怅了?你不会这样的。”
李愿在陈羽面前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淡定中带着不可反驳的强势的,如今这样怅然的小姑娘,竟让陈羽觉出了无助。想来也是的,她母后早早走了,留下一个弟弟,两个人都是不进则死的处境,她自己还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女孩子呢,就要背负那么多。
“再过几个月焕儿便满六岁了,”李愿的目光移到李焕的头顶,“那顶冠又要换了,要镶上白玉。”
“所以?”陈羽看了一眼李焕的脑袋,一顶几乎纯黑的墨冠,一顶墨冠怎么就能让李愿这么惆怅了?
“太子六岁正式参政,依制太子朝冠正中间镶白玉。换上太子朝冠,他就得站在朝堂上,去直面那些朝臣。”
陈羽转过头,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以你对朝廷的掌控他能有什么问题。”
“如今倒是不怕,但是本宫担心。担心一时放松,他往后能力不足便不能对付那些老狐狸,可是看着他平日在外人面前的少年老成,本宫亦心疼。”
“对付老狐狸也不一定要绷着脸嘛,老虎再嘻嘻哈哈也是老虎,猫儿脸板得再凶,也不过是猫——”陈羽揪着李愿的衣袖,“你转回来,这样对颈椎不好。”这样我看不到。
“驸马何意?”李愿终于转头看陈羽。
“表面功夫意思意思就好,太子已经做到位了,你继续苛求他的外在,舍本逐末了。”至少在陈羽看来,李焕在外人面前端的架子已经很像样了,再苛求下去,保不齐这孩子就长歪了。
“有么?”
“有一点,你有让他学真东西,也不算舍本就是。”
“那驸马以为应当如何呢?”
“每一个孩子都像一棵树,你只有顺其自然让他自己生长,才能知道怎样的环境最适合他,很明显,他不适合一直绷着,他和普通的孩子没区别,也需要一个完整快乐的童年。”
李愿失落地一叹:“身陷漩涡,又如何能够快乐。”
“他什么时候生日?”
“冬至前两日。”
“还有…”
“不足三月。”
不足三月,也就是还有两个多月。
陈羽看着李愿,眼神渐渐涣散,许久之后又聚合,然后正襟危坐向李愿承诺:“他生日之前,我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放松地学东西,不会像之前一样压抑。我向你保证,他学的东西不会比正正经经坐学堂少。”
“以后呢?”
“抱歉,”陈羽低下了头,“以后…对我来说太远了,不过我保证,以后,我可以尽我最大努力,让你…们,以后好好活着。”
她方才想清楚了,用一氧化碳就必须要高密度地在密闭空间点火盆,现在还太热,点太多火盆她很难进入沉睡状态,而且也惹人怀疑。李焕生日在冬至前,一年里最冷的一段时间。李焕生日过完的第二天,她就可以点燃火盆。
她这两天也搞清楚了一些事情,陈家每个人的势力都是分开的,不会有互相的干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丘的势力分成了陈肆和另外一波。不过不重要,她走后可以把她的玉牌给李愿,然后交代陈肆带着他的人保护好李愿,这样,就算万一以后她输了,也能活着。
以后陈羽每次回想起这天都要骂自己虚伪,那些看似理性的分析其实都不过是借口,她就是想帮李愿,而已。
“李愿多谢驸马。”李愿起身,十分郑重地向陈羽福身道谢。
她不知陈羽心中的弯绕,但是陈羽这个承诺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教导承诺。陈羽尽最大努力帮她,如今已然可以是一大助力,待陈羽成年乃至承爵之后,这个“最大努力”更是会大到她无法想象。
甚至,按照死士侍主的忠诚度,以后即使陈羽出事,只要陈羽不反悔改口,这个承诺都是有效的,她要做的只是让属于陈羽的死士知道陈羽做了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