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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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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天过夜成了难题。冷骏在雪地里一步一挨,寻找荒野里的一星半点光亮,当然狼的眼睛除外。狼其实并不敢靠近他。他这时看见一处山坡上红光忽明忽暗,有点像劣质的烟花,或像有树残败的红梅在雪夜里挣扎绽放最后一点生命的光彩。他已看出是什么,便向它而去,没有路脚便是路,或壁立如削,或沟不见底,或密林如刀枪剑戟,这些都被他柔韧如猿的身体和十指金刚杵所化解。到了看,此处位于一个坡顶,是大一片平地。周围树木稀疏,正像是中年秃发的脑袋。平地中央,一座泥巴和树枝糊成的小土炉正在吞烟吐火,一老者在拉风箱。不过,首先吸引他注意的不是老者和他旁边的另一个人,而是土炉外壁上的一些伸伸缩缩的舌头,又像些晃着的红耳朵。

    空地靠边有一排数间窝棚。炉旁除拉风箱的老翁外,还坐着一发如鹊窝者,正头枕双臂在睡觉。

    “大叔!”冷骏大声招呼。其实他知道当他刚从林中走出时,老翁就看见他了,却将头扭过。现在老翁听见他喊,还是只看他一眼,将腮帮扭了两下,没开口,又把头转过去了。

    他猜想老翁是对不速之客见多了,所以毫无兴趣。便走到呲牙漏缝的土炉边,笑着问:“大叔,铁还没有炼出来呀?”老翁仍不理他,却拣根棒儿去敲那发如鹊窝者的肩头。这人便抬起头来望着冷骏,照样不说话。这是个孩子,脸虽黑,看上去眉清目秀。冷骏见炉边除些烂柴块,并无“鬼母子砣砣”,也就是说这一老一少尚未见过出铁水的“火红场面”。他在场地巡视一圈,便一手提起一个盛有水的木桶,一手执破铲,去空地边和半桶儿稀泥提过来。然后一边响亮地吹着口哨,一边三下五除二很快将所有“舌头”糊上了。接着他先把手上泥巴搓掉,便开始往炉内投烂柴块,对老翁叫:“拉!拉!”不料老翁反而站起往窝棚走去,拉个屁!他慨叹今夜之不遇,冲老汉背影扭嘴角做了个怪相,回头正要自己去拉风箱,见男孩已坐到风箱前,拉起来了。“好!好!”他叫道,并故意打了个带金属声的响指去逗他。男孩诧异地盯了盯他的手指头,张了张嘴,感觉是个哑巴。他便打起精神不断朝炉子投着枯枝烂柴,带黑烟的火苗呼哧呼哧地伸高,越变越亮。到枯枝烂柴投完了,还差一点火候,他不得不提起老翁坐的青杠板凳,朝炉内丢去,喊:“出铁了,使劲拉!”老翁这才有点性急地跑过来,看着通红的铁水,挤挤嘴角:“哈,能干哈!”冷骏听出他完全是讽刺腔调,想他一定在心疼青杠板凳。

    他便自个儿点根松明子去看窝棚,三间窝棚一字朝南,东边数过第一间地铺上堆着乱絮,汗臭味、烟草味、各种霉味令他鼻不暇接。中间这间他嗅出是女人住的,有张床。第三间窝棚最大,顶上吊一插旗枪的竹篮,叫篼篼坛,供奉的罗公(或云姜子牙)面黑,持斧吹角。竹篮沿并露出几本卷边发黄的书,这虽然不是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就着火把翻了翻,除一本历书外,其他几本书的字大半都不识。靠里有几个估计是储存粮食的罐罐,还堆放些杂七杂八,包括几个干草垛。便将行李丢在篼篼坛下。

    “你走!你走!没地方睡人!”老翁在背后吼叫。冷骏不理,拿个干草垛打开铺好,解开行李。“坛神下不可住人!要倒运!”“没关系!”他大声回答。他虽有几分怵惕,还是管他三七二十一,躺下盖张薄毯,很快便睡着了。

    在他不间歇的打呼噜声与林中夜里各种奇怪声音搅和了一会后,老翁提锄过来,抡起锄背——抢在此前,哑巴将件破棉袄丢在冷骏头上。“扑!扑!”老翁耳背,没听出锄背直接击着什么,他击至手软,方丢了锄头,趁热收拾,口里念叨:“见你是条好汉,衣服又还好,我脱下来自己穿吧!”将他几乎脱光,拖至后坡。后坡已有青塚数座,现在又添个黄土堆。

    渐云销雪霁,明月在天。土里冷骏已半死,下腭还像安了弹簧,口一点一点张开,渴望有风吹入。土堆松松垮垮,漏洞百出,奈何这季节吹北风,他脸朝着南方。

    他魂魄半已出窍,乃有一残缺之五彩小兽,蹲在土堆上等另一半。魂魄自五脏六腑逸出,心、胆、肺、隔、脑而有赤、绿、紫、黄、白五色,魂魄之断续飘渺,亦五色乎!而纠结于心。故而摇摇晃晃,将断未断,若即若离。而一旦整体逸出,即如风筝断线、鱼泡之吐出矣!

    此较之月光更透明、较之桂影更虚幻、较之相思更缠绵的五彩小兽参差成形,忽挤几滴鲛鱼之泪,与这条硬汉身体厮磨多时,终于“呲”一声,便要脱离。刚好哑巴拿着几张纸钱和一支带余烬的小树枝走来,这已经成形的五彩小兽,又犹疑起来了。

    “咯咯!”有一袭白袍垂冢边树上,潜候多时的伥鬼在袍内干笑着,“尔等既出,生门已闭,无再启之理!”原来烈士、壮士、硬汉,及贞女、痴女之魂魄,历来为虚耗、彷徨、道路、丧门、伥等追逐,解往阴曹,获取赏赐乃至其它意想不到的好处。然篼篼坛的罗公镇住区间的鬼,伥来得都很勉强。

    其实,这哑男孩是个女的。哑女蹲在新坟背风面吹火种。总吹不燃,鼓腮一直吹,方才吹燃,将纸钱烧了。便听土堆内有声:“好闷,我想出气……”声音细小、沙哑,但又像轻雷轰鸣,哑女吓得向后跌倒。她回头一看,何物在土堆外扭动,像几只白色虫子,声音又起:“好闷,我要出来……”她便鼓起勇气,咬牙道:你便是鬼,我也帮你出来!去一扯,扯出只手。她还要再扯,坟已土崩瓦解,冒出一颗头,接着又抖露出半截身子。“呀呸!呸!”冷骏不断吐出口中泥沙。篼篼坛罗公每仗剑拿鬼,也先叫声“呀呸!”伥鬼最听不得这一声,丢开拿住的冷骏半边身子,提腿就跑。

    冷骏全身拱了出来,这在已对他有好印象的哑女眼中,就犹如金蝉脱壳一般。他周身全是泥沙和擦伤,她拉着他躺下,就用雪和树叶给他擦起身体来了。将他上身和腿下面都擦得干干净净,皮肤红通通。裤衩这里却不好办,脏得不堪而且还有血渍。她想又不可能叫爷爷来弄,她仗着自己扮的小子,横下心来,一手捏着一边裤腰,开始慢慢向下褪。他像有些扭捏似的,她只能不管不顾,一褪到底。然后她拿几片树叶搭在他那里,便又用雪给他擦起来了。这时她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我既然扮的小子,我又把他那里遮着做什么呀?说是哭笑不得,她心里十分尴尬,又十分酸楚,暗地里边擦边在哭。

    她又带他到罗公坛下,给他敷上药,并从自己窝棚给他抱床被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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