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不知从哪卷来了几朵桃花花瓣进了冰洞之中——要知道,整座山上是没有桃花的。
这些桃花仿佛有了灵智,绕过了将许沉璧围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诸位长老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留,径直借助着夜风,飘到了许沉璧的周围,然后旋转着落下。
粉的、白的,落在许沉璧的身上,像是怕她着凉,为她盖了一层锦被。
也像是在鼓励她,又像是在为她践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场守护着许沉璧的总共十七位长老,无一不是心里惴惴不安。
距离许沉璧阖上双目,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心中油然而生这样危险的念头。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一个长老按捺不住,向前几步,轻声问崔泱,是否要为祖师准备后事。
崔泱牢牢地盯着许沉璧,慢慢地摇了摇头。
许沉璧没有告诉任何人,“移魂”一事具体要如何操作,只是叮嘱他们要为她护法,直到那具阖目千年的身体睁开眼来。
或许是因为不信任,又或许是因为别人根本帮不了她的忙,多说无益。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要这么做下去。
他们继续静静地站在旁边。
眨眼间,他们眼前发生了奇异的一幕。
安静地躺在两具身体上面的花瓣,忽然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炸了起来,直直向他们扑来。
一朵花瓣经过崔泱的面颊,他忽然觉得自己脸上一痛。
来不及检查伤口,崔泱赶忙运行体内灵力,布下一道屏障在最前面,用以抵挡这些桃花。
区区花瓣,竟然能锋利至此!
众目睽睽之下,许沉璧的身体抽搐了起来。
疼痛,是许沉璧此时唯一的感觉。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埋在体内的磅礴力量瞬间炸开。
每一寸的肌肤、每一寸的经脉、每一寸的骨骼,都在一双双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撕裂、揉碎、碾过,然后化为齑粉。
言语根本无法描绘出这样的疼痛的万分之一。
撕心裂肺的痛觉沿着神经,从脑海迸发,到达了她意识的没一个角落。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被这样滔天巨浪卷去、覆盖、掩埋。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系统恶魔般的低语。
[只要你睁开眼睛,移魂的过程就会取消。]
[放弃吧,你本来不用承受这些的。只要你安安生生为仙界带来十个飞升的修士,你就能飞升了啊,到时候也根本用不到这具身体。]
放弃吗,真的要放弃吗?
当然不!
既然都受了这么久的罪了,如果现在半途而废,不就是荒废了之前遭受的苦难了吗。
许沉璧死死地闭住眼睛,刀割似的疼痛之下,依旧冷静地维持着灵力的运转。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柄利刃从她的后脖颈插入,粗暴的切开她的皮肤,然后拽出了她的一节骨头来。
随着骨头的扯出,排山倒海般的疼痛逐渐退去。
她感觉自己仿佛没有重量一样,十分轻盈。
许沉璧茫然地看着两具靠在一起的的身体,她终于意识到,原来移魂成功了。
原来,灵魂出窍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许沉璧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些什么,就被一股力量囫囵塞进了自己原本的身体中。
原本蜷缩的灵魂一点一点地舒张、张开。许沉璧在适应自己原本的身体。
欣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许沉璧想要回答这些欣喜若狂的长老,可她还没有完全拿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只得干听着。
“成功了,成功了!”
“眼珠子动了,动了!苍天庇佑,苍天庇佑!”
万籁俱静。
崔泱试探性地屏障扯下。
原先隔着屏障还看不清,但此时没有了这层阻碍,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青芜为许沉璧谋划来的身体渐渐干瘪下去,明显是失去了生机。
而覆盖在另一具身体上的薄霜逐渐融化,胸膛也有了起伏。若不是脸上覆盖着的狐狸面具,一定会看见逐渐红润的脸庞。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
桃花被风席卷进了洞穴中,纷纷扬扬,却没有一开始时的灵动,只有呆板。
这进来的风,比一开始的更凛冽。
不对!
这风不对!
崔泱骇然转头,只见一道白色的剑气直扑而来,他下意识拔剑来抵挡。
剑气浩浩荡荡,翩然而至,竟然硬生生地将崔泱的剑挑飞了!
白色的剑气,天下常见。但世间能仅凭剑气挑飞崔泱的剑的人,屈指可数。
来人究竟是谁!
虽然落了下风,但崔泱脑海里仍旧刻着许沉璧的交代。他立马召集在场的其余长老,汇聚灵力于一身,凝聚出一个充满灵力的屏障,顶在洞口。
只要撑到许沉璧醒来,一切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屏障像是一面平整的镜子,映照出冰洞之内的一切场景。
忽而,这面镜子,碎了。
碎得猝不及防,碎得无法补救。
一个黑色的身影窜了进来,硬生生将人墙打开一个缺口,到了许沉璧的身边。
世间修士,灵力各有各的不同,真正的修为高深者,可以通过灵力来识人。
许沉璧便是这样的人之一。
此时此刻,其实她已经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头晕目眩过去之后,她感受到了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
来人的灵力熟悉又陌生,让她无端想起宁行止,可是宁行止根本没有这样高的境界。
又让她恍惚觉得,有一丝像宁温流的灵力,可是宁温流的尸身还在不远处躺着。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来人修为再高深,却高深不过自己。
但是这个人竟然没有恋战,只是将保护自己的十七位长老打退之后,径直来到了她的身边?
许沉璧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来人坐在冰床边上,然后颤抖着手触碰她的脸颊。
仅仅触碰了一下,又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将指尖撤了回去。
而后,她的上半身被人半拢着,头被轻轻扶着,靠在了一个宽厚却也单薄的肩膀上。
她感觉有什么掉在了脸上,像是雨滴,可是冰洞之中怎么会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