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行止正脑袋空空看着月亮，忽然一只小山雀衔着一个薄薄的人/皮面具，扑扇着翅膀在他眼前转悠。
他本来懒得管，但是这小山雀着实是太执著，惹得他只得伸手接过那张面具。
接过之后，宁行止都懒得抖搂开多看一眼，便双手扣紧那张人/皮面具，揉成了个团之后随手一扔。
那张面具本来就轻得很，再加上宁行止手上扔的时候本身也没使多大的力气。忽而一陈风吹过，便裹挟着那张皱皱巴巴的人/皮面具不知到何处去了。
若是旁人在的话，一定会痛心疾首地指责宁行止的败家之举——毕竟人/皮面具可实在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哪怕是以灵巧手艺和精湛医术闻名天下的药谷，千年来也鲜少有人能掌握好这画皮之技。但单单是掌握画皮之术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的灵石和资源，如此才能成功制作一张面具。
许沉璧虽是知道世界上有人/皮面具这个东西，但是作为一个外行人，她并不知晓自己如此不当回事的东西到底是何等的无价之宝。
如果她知道的话，第一个反应可能就不是托系统将面具还给宁行止，而是拿去跟系统兑换任务点数了。
【人家被你吓跑了吧？】
这心魔忒不会说话。
可月色实在是太美，宁行止自认为大人有大量，便不想跟这脏东西过多言语。
但他还是好奇一件事，觉得非得问个清楚不行。
宁行止有些困了，他一边抽出一只本来垫着头的手来揉了揉眼睛，一边拿着有些含糊不清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作‘系统’？”
【系统是什么？】
心魔声音中也有着茫然。
宁行止自有意识起，识海里便有心魔的存在。他的所思所想，皆逃脱不过心魔。
所以宁行止知道的东西，它识海中的心魔也是知晓的。
这茫然太真实。宁行止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会指望着这么一个依托于自己的东西知道？
看来啊，自己的心魔八成就是货真价实的心魔，而不是许沉璧口中的“系统”了。
望着月亮，宁行止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想着明天早上给姐姐做馄饨来着，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半晌之后，半梦半醒间，他又喃喃道：“反正来日方长。”
【喂！你别睡在房顶上啊！】
【你要是没命了，我可也就消失了！你快滚回你的屋子里去！小命要紧！】
【……】
不知是不是许沉璧的错觉，她觉得这次的传送法阵，相较于上次来说，在速度上慢了不少。
此时的她，已经回到了桃华峰自己的院落内。准确来说，是原身的院落。
经过此番，她便知晓，哪怕是催动符篆，也是要以使用者自身的灵力打底的——和“移形换影”相比起来，当然耗费的灵力还是少一些的。
但她都感到了劳累，那比自己境界低上了不少的宁行止呢？他到底是如何驾驭地这符咒？
而且相同的符咒，在宁行止的驾驭下的速度，竟然还会比自己驾驭的更快一些。
不对啊，那不是个病秧子吗？哪怕是在符篆一道上颇有造诣，也不可能驾驭甚至篡改仙人遗物中的符咒吧。
宁行止这个人，身上的秘密着实是不少啊。
等等，怎么又想起宁行止了。
许沉璧轻轻“啧”了一声，她使劲摇了摇脑袋，企图将宁行止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让自己落得一个清净。
她这一晃脑袋，原本落在她头顶上的桃花便又飘了下来。
看着落在衣襟上的粉红花瓣，许沉璧表情有一瞬的忡怔，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的桃粉色，它们在树梢上盛放着、舒展着、炫耀着、燃烧着，好不动人。
桃华峰的桃树似是经过改良，比起平常见的桃树要高出不少。
之前走时，这桃花还没开得如此张扬。此番回来，这桃花跟不要命似的展示着自己的生机和美丽。
屋檐边栓着彩色丝带的风铃，也因为清风的吹拂，发出悦耳的声响。
落英漫到了长廊上，许沉璧踩着一地花瓣，遥遥望着月色下的一片桃林，心境忽然便平静了下来。
她自小便是如此，再焦躁再烦闷，只要静静地瞧一会桃花，心境便能莫名其妙平和下来。故而哪怕是在她原本做祖宗时的院子，也是建在了桃华峰。
原因无他，当初选院落的落处时，许沉璧便看上了桃华峰的这一片片的桃林。她可实在是太喜欢了。
只是好景不长，在原主的记忆中，随着自己的陨落，自己原先住着的院子便被落了锁下了结界，逐渐变得冷清，再也无人去理睬。
也不知道那些桃树怎么样了，现在的季节是否开得好。
有时间，真应该去瞧瞧。
“……我们囡囡和桃花有缘的很，出生那天啊，满城的桃花都开啦……”
温柔而陌生的女声响在许沉璧的耳畔。
囡囡？这究竟是自己的回忆，还是原身的回忆呢？
毕竟无论是许沉璧自己，还是原身，在父母亲人上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夜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
原本坠着轻轻作响的风铃，被吹得飞了起来。其中的一个差点打在了许沉璧的脸上。
许沉璧眼疾手快，伸手便抓住了即将亲吻自己脸颊的那个不听话的风铃。
这铜片上，竟然还挂着……纸片？
她有些好奇，将纸片翻了过来。
只见纸片上用朱笔绘制着一朵长相潦草的花。绘者笔触稚嫩，故而只能猜出花的是朵花来，但具体花的是什么花，就不从而知了。
许沉璧凑到走廊边上，倚着扶栏，伸手去够其他风铃。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每个风铃的铜片上都坠着这么一个泛黄的卡片，上面无一不曾被人手执朱笔画过花朵。
这花，并不是原身所绘制的。在原身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这些风铃便存在了。
她放开这些风铃，一边向寝居走着，一边胡乱想着。
原身喜静，不喜风铃，所以曾经好几次想将这些风铃卸下收起来。但是屡屡都被自己的师尊，也就是镜明真人阻止。
原身也不喜欢桃花，原本原身是想师从观月峰，但是不知为何一眼被镜明真人看中，百般推脱不得，硬生生成为了桃华峰的弟子。
这种不顺心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原身多少有点惨啊。
许沉璧作为旁观者看来，也觉得有些奇怪。原身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是她的同门对她很好，师尊对她甚至称得上是宠溺……既然镜明真人如此宠溺原身，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这不许那不许呢？
太矛盾了。
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积少成多，也足够膈应人了。
之前许沉璧遭遇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原身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彻底闲了下来，又身处原身住着的院子，自然便难免考虑一下原身的事情。
许沉璧后知后觉地想起，既然自己占据了人家的身体，那这具身体里原本的灵魂，现在究竟在何处呢？
她飞升之后走了就算走了，但是原身呢？难道要再回到这具身体里吗？
这事情她不知道，只能问系统。
但是系统也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告诉许沉璧。
被许沉璧威逼久了，它才勉强松口放了点口风出来。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千年后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凑巧跟你生的一模一样吗？]
许沉璧停下了脚步。
她忽然飞快走了几步，蹿进寝居里，快步走到原身的梳妆台前，凑上去端详自己的面庞。
之前看的时候，这具皮囊这张脸，跟自己原来的那张虽然很是相似，但是细细看来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现在对着铜镜一看，她惊悚地发现，自己现在顶着的这张脸，跟上辈子那张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许沉璧心下一凉，“原身从出生开始，就是为我重生准备的？”
这实在是一个太让人心惊，又让人无端心寒的结论。
许沉璧虽然是见多识广，但是也没见过这样离奇的事情，重点是这件事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系统并不言语。
沉默，不是默认就是否认。许沉璧趋向于后者。
她自己冷情冷性，但是觉得天底下应该是不会有父母，愿意让自己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活生生成为别人的容器。
更何况，是成为了一个声明狼藉的恶人的灵魂的容器。
她越说越觉得这件事奇诡：“还是……原身，其实不是人？”
许沉璧博览群书，自然是知道，有一种不世出的技法称之为“傀儡术”。
对于她自己来说，这虽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技法，但是对于相对自己更加神通广大的系统和仙界来说，找一个傀儡师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书中也没记载过，傀儡术神通广大到可以有自主意识啊。
她抬起手，触摸着自己那堪称以假乱真的细白皮肤，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