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中的僧人都迎了出去，将那些五步一拜、十步一叩的同门扶了起来。
王泽眼神跳动，有些意外，这些人是真正的朝圣者，并非普通的信徒和佛文化爱好者。
他们徒步走来，脚下的布鞋已经磨破，风尘仆仆，面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风霜，皮肤龟裂不堪，但双眼依旧明亮透彻，极其有神。
这些人双手合十，沉默不言，只有领头的那人开口与寺院中僧人低声交流。
双方一人说藏语，一人说汉语，王泽只能听懂一半，大意就是对方从藏地而来，此行登山朝圣是为了面见传闻中的五台山老僧。
他有些纳闷，这些人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五台山朝拜，难不成这是什么佛教的文化交流活动？
紧接着，寺庙中的僧人就将这些朝圣者引到了大殿中，众人进香行礼之后，便在僧人的带领下走向后殿，估计是去见那老僧。
王泽心中一动，双手合十向经过自己身边的朝圣者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善哉，便紧跟上去。
旁边的童子想要阻拦，却又担心纠缠起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看了笑话，于是虽然内心不忿，但也只能放任他离去。
穿过长廊，走到后殿，王泽才发现这里另有玄机。
寺院依山而建，而这主殿更是紧靠山壁，宏伟的后殿与山壁间天然形成的一个个岩洞巧妙结合，大大拓宽了空间，呈现出一种别有洞天的效果。
进入后厅，朝圣者们被领到了会客处，而王泽却被一名青袍僧人拦下，对方将他引往另一个方向。
“施主，祈愿请随我来。”
僧人将他引到了一个单独的隔间，并不宽敞，只有几平米大小，地上摆放着一个蒲团，和一张香案，案上有一个香炉，一叠黄纸、一支沾了墨的笔。
对方告诉他，只要将心中所求写下来焚烧，之后诚心祈求便可以了，交代完这些，僧人就离开了这里。
王泽坐在蒲团上，意念神识向周围蔓延，穿过了一层层障壁，他能感受到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隔间，坐了不少人。
其中还有几道熟悉的气息，应该就是父母和唐伯伯等人，他们的气息都很平稳，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王泽不由松了一口气，暂时放心下来。
神识继续蔓延，王泽感知到这其中应该有不少异于常人的气息，生命力比普通人旺盛很多，应该是觉醒的超凡者。
其中有一道气息很强大，亦很敏感，察觉到他的窥探后甚至主动散发神识追逐，双方一触即分，瞬间清楚了各自的身份。
龙王！
王泽目光一凝，心中顿生警惕，对方也来这里祈愿，祈求什么？
沉思良久，没有结果，王泽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前的香案上，他之前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些黄纸、墨笔、香炉都看不出任何问题，都可以在外面随意买到。
难道仅凭这些就能骗过这些天来的众多世人？甚至此时正在这里祈愿的龙王。
王泽顿时感到匪夷所思，他本身是对此嗤之以鼻的，但龙王都来了，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玄机。
王泽抽出一张黄纸，想了想，提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之后便将它放入香炉中焚烧。
他虽然不信，不过试一试总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便那老僧是可以匹敌兽王的强者，王泽也不认为对方能通过一张黄纸就对自己如何。
炉中香灰滚烫，还冒着缕缕青烟，看得出在他进来之前，还有人坐在这里祈愿。
黄纸很快被火苗吞噬，化作轻烟袅袅。
王泽鼻子微皱，意识逐渐模糊，他暗道一声不妙，紧接着便彻底沉沦。
“王公子....”
“大少爷....”
“泽哥哥.....”
“.......”
在一片娇声呢喃中，王泽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是大片白腻的皮肤，一具具娇躯或是衣衫单薄、或是不着片缕，眼神中带着勾魂夺魄的电芒，欲拒还迎，萦绕在他身畔。
“卧槽！”王泽忍不住爆粗口，目瞪口呆，眼神中满是惊诧。
他之前只是抱着玩闹的心态随手一写，完全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这里面竟然还有不少他熟悉的人影，真是罪过。
“嘶，善哉善哉。”王泽双手合十，朝四周张望，嘴里念念有词。
“这都是红粉骷髅，镜花水月，作不得真啊！”王泽摇头轻叹，从一片温香软玉中挣脱出来，回头痛斥。
然而这些女子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还是娇滴滴地往他身上靠，王泽伸手将她们全部推开，他的内心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众人后方走出，一颦一笑都撩人心弦，迈着修长白嫩的双腿，朝王泽扑来。
嘶！
洛念一？
不对，洛念一性格恬淡、冷静，与面前这个热情奔放的女子截然不同，但两人却有着一般无二的容貌身材，仿佛一对双胞胎。
王泽再难以保持镇定，他感觉自己道心将崩。
不能这样下去.....王泽心中自语，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色即是空！”
运转长生心法，刹那间，浑身气血沸腾不止，在他脑海中，意念神识翻滚，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逐渐扭曲，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纸。
王泽双眼中逐渐透露出光亮，不复之前的浑浊，精芒绽放。
哧啦！
周围的空间仿佛一面镜子般支离破碎，围绕在王泽身边的人潮人海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悠长的目光自老庙深处望来，山壁中仿佛有人在轻声呢喃，难掩内心的激动与好奇：“这是....至高无上的经文...？”
对此，王泽并不知情，他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似乎仍然处在一种玄妙的境地。
他看到自己的周围矗立着一道道散发着微光的透明人影，皆是露出闭目陶醉的姿态，仿佛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
王泽皱眉，他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人们口中的灵验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类似群体催眠的神通，焚烧黄纸只是引子，它让人们在梦境中幻想自己实现了期待已久的愿望，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他忽然有些无语，说的好听点这叫白日梦，说的难听点，这不就是意淫吗？
此刻，所有人都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唯有王泽清醒了过来。
他释放神识，向四周探去，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父母，还有唐正、李芳、唐雪.....甚至连小丫头唐雨的脸上也挂着幸福的微笑，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游荡了一圈，王泽发现就连朱雀和青龙也被催眠，沉浸其中，却唯独不见龙王的身影。
王泽若有所思，这本质上其实就是一种精神类的神通术法，龙王最擅长此道，没有被催眠也很正常。
这是一处很奇特的空间，与现实世界重合，略有不同，但没什么大的差异。
只不过在这里，众人都是精神体，王泽猜想，这或许是寺院中人们的意念交汇融合，共同构建出的一方精神世界。
王泽放眼望去，甚至望穿了茂密繁盛的山林，看到五台山上来来往往的游客，每个人从老庙中的石板路上走出去时，都是面带笑容，仿佛卸下了一身重担。
心念一动，身形透明的王泽就出现在了山巅，在这个精神世界里，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移动。
放眼望去，五台山百座寺院，以及错落有致的村庄，居民区都尽收眼底。
寺庙香火鼎盛，村庄生气勃发，气运昌隆，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甚至隐约有淡金色的祥云飘浮在上空。
王泽忽然有所感悟，尽管梦境是虚假的，但世人来这里放下心中的执念，做一场白日梦，换取一时的开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隐约中，他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泽皱眉苦思却没有结果，直到他无意间回头一瞥，顿时面露骇然。
如果说山下的村落是繁华盛世，桃源之乡，那么他脚下这座矗立着老庙的山峰便是人间炼狱，滔天的黑气翻滚，蒸腾而上。
山峰上方的天空中，阴云密布，笼罩着整座寺院，与村落上方的金色祥云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不是什么阴云，而是如汪洋般的精神意念。
王泽隐约看到有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在其中跪拜、祈祷，那是来这里上香的世人，他们的贪念、欲念、执念全部被剥离，汇聚到那片厚重的云海中。
贪婪、色欲、暴虐....无数的恶念交杂，恍若地狱。
“众生多苦，天下不安，老朽愿已己身渡世人过苦海。”一道佝偻的身影从黑色云海中走出，披着僧袍，黑须黑眉，一双眼睛中只有漆黑的瞳孔，并无眼白。
对方的声音很温和，但落在王泽耳中，却仿佛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呢喃。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老僧洒然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