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令狐濯玉猛然抬起头，带上死气的面容终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了反应，一股绝望之气席卷至心头，浑身冰凉。
“哈哈哈哈哈哈。”比起先前夸张的大笑，现在的令狐珠绪撑着手，声音宛若银铃般清脆，西沉的光焰从她的背后落入院中，女子的神情充满了凄厉与怨恨。
“她死了呀，我的神识引已经在她的身上种下了，她会一步一步走向蛇窟，最后神魂皆散，尸骨无存。”
神识引。
令狐濯玉的心口宛若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缓缓闭上双眼后重新睁开，眼底一片腥红，像是被无尽黑夜中吞噬了希望。
神识引是令狐珠绪从控物术延伸而创的，用坚实的神识烙印与人的精神力相织，从而将一个人变成自己的傀儡，成为傀儡的那一刻起，除非有控制着的心头血解，否则很难被破解。
“我改变主意了，”他不怒反笑，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无法被遏制的绝望，“他在临死的时候，和我说过留你一命，但我改变主意了。”
暗红色的气息涌入少年的体内，他气息杂乱无章，真气充斥在身旁，一步步朝着女子走去，他隔绝五感将周围的声息排外——
堕魔。
令狐珠绪依旧在“咯咯”直笑，璀璨夺目的笑颜在如今的场景下却显得分外诡异，“就算杀掉我你也摆脱不了令狐家的血液哈哈哈哈哈，像你这样的怪胎疯子，怎么会被喜欢上？我这是在帮你！”
还不如做她的玉郎。
女子双瞳渐渐从黝黑变为灰白，脑中的精神力由此为中心分为无数股朝着少年包裹而去！
令狐濯玉将凌乱的真气压下，入魔的气息又加重了几分，但他眸光凌冽，将扑面而来的网织刮开了道口子。
“玉郎，我带你去看一场樱花呀。”
令狐珠绪看着攻势汹涌而来的少年，双手捧起自己的脸，不躲不避，咧嘴笑道。
——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慕尖尖站在蛇窟之上，指了指沈风洲放在身后的沈凝雨，“她又走去蛇窟了，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这神识引一旦在她的脑中刻入，便会一直跟随她直到死亡。”
沈风洲赶忙转身，果然又见到妹妹麻木地走向蛇窟，他急忙伸手阻止。
“布下这神识引的是……令狐小姐，”慕尖尖垂眸，淡淡出声，“对吗？”
沈风洲用真气将沈凝雨压制住，可对方毫无知觉，哪怕是受到极高的威压将骨肉压碎，却仍没有任何表情，万般无奈之下，听到身后少女语气肯定的疑问。
他回想起那个疯女人的手段，身子一颤，与少女双眼对视后，正欲开口嘲讽，却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
明明对方的修为停留在筑基，而他可是结丹，却被这双透澈冷冽的眸子唬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个聪明人，”话音一顿，“你妹妹沈凝雨想害我不成却自己中了圈套，如今能救她的便只有令狐小姐，而你要看着她脱不开身。”
慕尖尖看着狼狈的兄妹二人，简明扼要将对方的困境说出。
“你想要什么？”沈风洲见沈凝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有自己都压不住的倾向，妥协问道。
“令狐小姐真名叫什么？和令狐濯玉有什么关系？”慕尖尖心中担心着已经失联大半天令狐濯玉的情况安危。
“令狐珠绪是池主的……母亲，是上任池主与瀛洲‘五怪’之一，但是——”
母亲？
竟然是母亲吗？
慕尖尖一瞬间有些不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原本脑中清晰的明线都因为这个条件变得混乱起来，“但是什么？”
沈风洲知道现在隐瞒消息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冷笑：“但别人都说，令狐小姐对池主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母子。”
这话说了一半，并未接着说下去。
慕尖尖刚想开口，没想男子说起了另一段故事。
“断岳池的池主一直都是令狐氏在接替，令狐氏个个天赋异禀却人脉稀薄，到了令狐小姐，只剩她一人。听内城的人说，有年令狐小姐在桃花宴上被痴恋她的一个结丹老怪捉住要被做成鼎炉，是位仅筑基修为的公子站出来将她救下……”
“二人很快相恋，可等到令狐小姐刚怀上池主时，安公子却受不了她的脾气和她一刀两断。”
“听传闻说，他后来迎娶的女子被令狐小姐扔进了蛇窟……安公子在得知有了孩子后，似乎也回心转意，近几年来的桃花宴都是二人挽手出现的。”
慕尖尖在沈风洲的叙述中，缓缓了解到原书的另一面。
她咬唇，想到了曾经在玄天密境中，自己曾经问令狐濯玉取水与蜘蛛血液的目的。
玉玉是如何回答她的？
他要灭魂，灭他父亲的魂。
“令狐珠绪，是什么样的性格？”慕尖尖的心被接踵而至的信息开了道口子。
“她是个疯子，”沈风洲望着妹妹似人似鬼的模样，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安琉玉在的时候，装得像个人样，而安琉玉背后，她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疯子。”
他如何看不出自己妹妹被令狐珠绪当枪使了？
明明先前他便叮嘱过，可仍然无济于事。
“那她和令狐濯玉之间的关系——”
“你是池主什么人？”沈风洲打断了慕尖尖的话，目光复杂。
“朋友。”
“呵，朋友？”沈风洲面色古怪，收回探究，接着道，“据说、只是据说，令狐小姐待池主不好，经常会将他扔进蛇窟……她明面上为了安琉玉做出的烂事就够多了，谁知道背地里又如何？”
将玉玉扔进蛇窟？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慕尖尖急切地问道。
“山顶桃花林？她永远在那片桃花林里。”沈风洲将一切说完后急切地问，“你是池主的朋友，等见到他后，让他来救我妹妹！”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救沈凝雨了？”慕尖尖匆匆迈开脚步，听闻男子的声音后，声音困惑。
“你你你！”沈风洲吃力压制着向蛇窟走去的沈凝雨，得知被耍后神情愤恨，指着大步离开的少女背影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记住她了！
若不是因为妹妹，他现在便可上前抓她扔进石窟喂蛇！
慕尖尖已经顾不上沈风洲的心理活动了，她没有帮助仇人的想法，现在脑中万分担忧令狐濯玉。
夕阳最后一点从远山处落下，余光微微拂照在大地上，炎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披上深蓝的夜空。
等到慕尖尖匆忙赶到桃花林，无数花瓣在黑夜中漫天飘落，徐徐落下帷幕，不见内城来参加桃花宴的人，唯有高空之中两个身影对立。
她的瞳孔微微睁大。
少年入魔，身穿滴血衣袍，一阵破万空，对面的女子凌空而立，神色绝艳。
两道结丹修为的威压逼至身体，狂风翻涌宛若在翻开一篇巨大的书文，将世间的万物卷起，桃花瓣涌入夜空，在盛大的符阵光芒映衬下，星星点点宛若落下的璀璨急雨。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她望着令狐濯玉抬起手臂，对着女子的脖颈处落下。
一秒不到的时间，却在慕尖尖的眼中缓慢若一帧一帧被慢放的画片，她瞳孔微缩，抬起手臂举向二人处，嘶吼道，“不——”
令狐珠绪可以死，可以被任何人杀死，但唯独不能被令狐濯玉。
她不配让他脏了手。
少女凄冽的叫喊穿透层层剧烈波动的真气，传到了距地百尺之上的少年耳中。
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的生气，令狐濯玉从入魔的状态中回神，不禁低头望向一脸焦急向他奔来的少女。
死寂的心脏开始了久违的跳动。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