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边境,半仙山。
浓郁的晨雾笼罩着山林,一条山道沿着陡峭山体盘旋,宛若长蛇。
山道上行着一辆马车,极其朴素的样式。拉车的是两匹结实健壮的好马,平稳地留下两道极深的车辙。
“山嵬嵬兮路盘盘,木濯濯兮顽石如栏。”
“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驱车兮上巉岏。”
车夫的唱词回荡在空谷间,惊起三两飞鸟。一只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过葱郁山谷,泠泠溪水,几经盘旋后,落在一处破败的茅草屋顶。
这茅草屋属于有着数十间相似小屋的半仙村。半仙村四面环山,人烟稀少,只有一条前朝修筑的山道联通外界,去往最近的村镇也得好几天。村民世代农耕为生,生性淳朴。
村西有几亩荒田和一间废弃小屋,虽不能遮风挡雨,却给村里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乐土。
“臣,参见大王。”
小屋里,三个小孩有模有样地双膝跪地,大礼参拜盘坐在石桌上的男孩。
男孩面无表情地受了这一礼,突然神色一变,瞪着另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儿,喝道:“大国师,你偷窃玉玺,你可知罪!”
大国师拿袖子抹了把鼻涕,没反应过来。
“问你话呢。”
“什,什么。我没有!”
大国师下意识地摇头,这番举动仿佛触怒了大王,大王举起一柄竹竿,说,“大胆逆贼,尚方宝剑,赐你死罪。”
“咳咳,可有人为大国师求情?”
“大王,你就饶了国师一命吧。”
一个小女孩颇有眼色地跑出来,拉住大王的袖子,替国师求情。
“嗯,既然翠翠王妃替你求情,本大王饶你不死……”
大王正要再次说话,只听“吱呀”一声,光线涌进黑黢黢的王宫,照亮了几个摸黑过家家的小童。
“王兄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王兄说道:“小越,娘喊你回家吃饭。”
大王一噘嘴:“我明明是大王,哪有直接喊大王名字的!”
王兄无奈:“你再不回去,娘就亲自来了。”
“什么?母后亲自来?”大王吓了一跳,也不顾什么国师皇后了,兔子一样跳下石桌,对其他几个孩子说,“你们也回家,不然我娘又要打我了。”
“我也回家了,吃完饭来找我呀。”翠翠皇后脆生生地说。
“臣也要,臣也要。”大国师还没回到现实。
大王正要答应,王兄却说:“小越,吃完饭跟我去山上挑水。”
“大哥!”大王不甘心地一跺脚。
这位大王的大名叫作林越,今年刚满十岁。他的王兄叫林飞。虽然样貌只是略像,性格更是截然不同,两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双生兄弟。
林家是半仙村里最普通不过的农户,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荤腥,到了荒年还要忍饥挨饿。在这种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生存的情况下,林家兄弟原本只能重复长辈的命运,日夜劳作,对山外世界的认知全靠想象。然而,现在的林家兄弟,却也能说几句文绉绉的话,认识几个简单的文字。
这一切,全要归功于村里的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本名王负,出身京畿书香世家,祖上在京城做官。他为人学识渊博,奉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圣人箴言。在游历天下期间,王负发现许多穷苦地区的平民生活疾苦,后代也没有机会读书。于是他决意以一己之力,教育贫穷孩童。
在偶然来到半仙村后,王大善人被半仙村人的淳朴好客打动,在村里定居下来,写诗作画,教化民众,一住就是好几年。林家兄弟和村里的几个孩子,除了初一和十五,每隔三天就去王大善人家读书。
山雀叽叽喳喳地在窗外叫着,惹得村里的小狗也应和起来。林越就着蒸大饼的香气,伸着舌头,努力舔干净最后一点稀粥。他的哥哥林飞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蹲在屋外清洗碗筷。
林家十分狭小,只得两间屋子。外间有一座灶台,一张竹制桌案。靠窗摆着一张竹制小床,是林家兄弟睡觉的地方。
“越儿,你把这笼面饼给王大善人送去。回来再和飞儿一起去挑水。”
林越喝了一碗粥,还是很饿。看着娘亲做的面饼,林越口水直流。可想到是给王大善人的,林越还是勉强管住了嘴。
去到王大善人家,要穿过半个村子。时间还早,大部分村民还在收拾农具。
路过田木匠家时,林越把田翠翠喊出来,热情地邀请她一起上山玩。
田翠翠是个和林越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皮肤黝黑,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林越可喜欢和翠翠玩了。
见到林越,田翠翠特别高兴,拿出一个粗制滥造的小荷包,上面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
“这个给你!我娘教我的。”
“真的是给我的?”林越惊喜不已,这辈子还没有小姑娘送他东西呢!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塞进口袋。
“林小子,你过来,我家这母鸡的毛是不是你拔的?”
来人高大壮实,气势汹汹,正是林越的克星,田翠翠的老爹——田木匠。
林越一缩脖子,拔腿就跑。
田翠翠脆生生地喊道:“林越!我不去了!我要和娘亲去挖草药!”
“翠翠,以后多和林飞玩,别跟着林越学坏了……”
林越跑得飞快,将田翠翠父女的对话远远地甩在身后。
王大善人家在村北边,背靠一面山壁,山壁上怪石嶙峋,青苔遍布,这也导致王大善人家比较阴冷。村里人曾经提议,给王大善人在村里阳光最好的位置盖房,却被王大善人以“北地清净,适于治学”为由给拒绝了。
林越刚到王大善人家门口,就瞧见一辆简朴的马车停靠在屋外,一身黑衣的车夫正在运送一个大黑木箱。
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有一辆王大善人雇佣的马车,送来些半仙村没有的笔墨,书籍。王大善人也会运送一些字画和村民种的蔬菜去集镇上售卖。
“安师傅早啊。”
车夫往来数年,与村里人相熟,还以林越一个和蔼的笑容,又说:“小越,好久不见啊!这次拉车的叫大黑和小灰,都是新买的马,脾气都好得很,快来摸摸。”
两匹高大健壮的马儿正低头啃食着草叶,林越走上前去,摸着马儿的皮毛,爱不释手。
“林越,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