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的故事，也是很多穷苦人家的故事。
因为孩子太多养不起，要么将女儿卖给大户人家，要么把儿子送入皇宫当太监，不仅可以换来一笔银子，还能减少家里一个饭碗。
张永是家里老大，当时已经十三岁，早就懂事了。
他心疼其他弟弟，于是就主动要求进宫。
张永进宫后因为无依无靠，加上性子比较软，经常被其他小太监各种欺负，数次想要自杀，但想到宫外的父母兄妹，他都熬了过来。
因为在宫里当差，他每月有一两二钱的俸禄，都可以送到宫外去。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半年，直到齐王如天神般出现，先是教训了其他欺负他的小太监，还关心地问题有没有事情。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不谙世事的张永，很快在齐王的各种小关心感动了，发誓愿意效死，而有了齐王的暗中相助，他在宫里也很快就崭露头角，进入了高宗皇帝的视线。
仅仅十八岁就已经成为了高宗皇帝身边的红人之一，执掌乾阳宫。
当然，这也是当时的齐王暗中使力安排的。
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政变。
虽然说齐王势力庞大，控制了大半的军队，但在朝中并没有太多的支持者，因为他是庶出，注定得不到儒家一系的官员支持。
而且高宗皇帝也不傻，皇宫内外的禁军全部都握在自己手中。
齐王唯一的机会，就是等高宗皇帝离开皇宫，前去乾阳宫避暑。
终于在五十年前的夏天，齐王发动了兵变。
有张永做内应，假传高宗皇帝圣旨，让齐王轻易控制了乾阳宫，然后直接挟天子以令朝臣，很快就又控制了整个神都。
在摆平各方面之后，齐王正式逼迫高宗皇帝退位。
在整个政变的环节中，张永可谓是功不可没。
但可惜，成功上位后的永寿帝并未重用张永，似乎彻底遗忘了他一般，让他在乾阳宫一待就是五十年。
或是继位后，永寿帝想做个‘好皇帝’，因此没有做出擅杀功臣的打算，否则知晓太多秘密的张永早就被处死了。
政变之后，张永也恍然明白了永寿帝的为人，也猜到了永寿帝心中的杀意。
为了活命，他选择了‘自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来往，包括父母，似乎他直接在这个世界上凭空蒸发了一般。
可能是他做得太好，打消了永寿帝的疑虑；也或许是永寿帝早就忘了他这个人，让他活到了现在。
薛振武皱眉，沉声问道：“所以你与天妖国人勾结，是为了报复陛下？你知不知道，一旦那个假先皇逃出神都，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整个大周都将战火连天。”
张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累着了。
他轻微地摇头，声音苍老而沙哑：“咱家就是个太监，国家大事离我太远，薛堂主就莫要以国家大义压咱家了。
若仅仅是如此，咱家最多觉得对不起先皇的厚爱而已。
当年咱家愿意为齐王效死，除了齐王对咱家的关照外，他还答应帮咱家照看好家里父母和弟弟妹妹，保证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
但直到二十年前，咱家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相思，于是就神魂出窍，前往家里看看父母和兄弟，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杨易已经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问道。
“嘿嘿，狼藉，荒芜，杂草丛生。”
张永冷笑着，他眼中透着刻骨的仇恨，声音愈发冰冷：
“咱家的村子，成了无人的荒野，只要残壁断垣。
期初的时候咱家还自我安慰，可能是陛下将他们迁走了，抑或是他们自己迁走了。
于是咱家前往隔壁村，以入梦之术询问了许多老人，这才确定早在五十年前，一队士兵来到咱家的村子，宣称窝藏了逆贼，对全村人大开杀戒。
不仅仅是咱家的父母和兄弟，就连同村三百多口人也全部丧命。
而这，就是周晖那昏君所为。”
杨易四人都震惊了。
永寿帝还真够狠辣，竟然将张永整个村子都屠了。
至于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张永入宫在村子里并非秘密，很多人也知道张永榜上了齐王，于是为了防止这个秘密泄露，干脆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
否则勾结太监，早就密谋篡位之事，会让永寿帝道德败坏的。
要知道永寿帝的篡位理由，一直是宣扬高宗皇帝不公，想要卸磨杀驴，因此他不得不奋起反抗。
虽然还是篡位，但至少明面上也能够说得过去，大家都能够勉强接受。
张永浑浊的眼睛中，露出深深的冷意：“你们说，如此昏君咱家为何不能够报复？也就是他不敢来乾阳宫，否则咱家早就送他归西了。”
…………
从审讯室出来后，四人都心事沉重。
杨易心思沉重，是在想着要不要脱离靖武司。
他还真怕如张永所言，成为永寿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张永的描述中可以得知，永寿帝此人薄情寡义，心狠手段，又妒忌贤能。
李崇、姜天奇是谁，他要去查一查。
若永寿帝真是这等人物，日后他还是要远离些好，特别是朝政。
只要不掺和朝政，不对永寿帝构成危险，他应该还是安全的。
薛振武三人沉重，则永寿帝在他们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崩塌了。
本以为是千古一帝，没有想到私下里却是如此道德败坏之人，这不仅让他们迷茫，同样也有担忧。
知晓了这么多秘密，永寿帝会不会放过他们？
许久，薛振武沉声道：“张永今晚会死，他今天说的话除了对案情有用的部分，其他你们全部都忘了吧。”
马少军和张文斌连连点头。
张永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万一再有人前来问询，对方又这番回答，那他们就死定了。
死了的张永，才是好太监。
杨易也微微点头，他也感觉张永还是早点死为好，不要连累了自己。
此人虽然可怜，但谁让他威胁到了自己。
他抬头看天，此时夕阳西下，大半边天空像是染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