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无力挣扎。
感受着周身的血从伤口流失,感受到寒冷,在这炎热的天气。
四周的漆黑变得更加漆黑。昏昏沉沉分不清天地,仿佛一切都在旋转呀旋转。
(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
她快死了。
产生幻觉,听见不该存在的声音。
这就是濒死时的感觉吗?
曲秋茗躺在塔楼的台阶上,脊背被结实的楼梯硌得发疼,全身都在疼痛。更加糟糕的,那疼痛感也在渐渐远去。
感觉自己的灵魂渐渐远去,渐渐飘离肉身,向上再向上,一去不复返。
这是每一个人在濒死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的吗?
低头,看见瘫软在那里的一个浑身沾血,带伤,微弱喘息的少女。那是自己?
死后人会去哪里?
向上?
亦或是向下?
亦或者,是归于虚无?
就像入睡之后,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样,所有的精神都会在这世间消散殆尽。双眼阖上就不会再睁开。
逝去的魂灵会再度拜访人间吗?
如果还有未尽的事业?
如果还有承诺未能践行?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里。离开?可是她不想离开,此时不想,此时,她还有事情要做,有责任要负担。
是不是每一个人在濒死的时候,都会不甘不愿地试图再寻求第二次机会?
但那可由不得自己,是不是?
(或许在现实世界如此,不过在这嘛……)
耳边听着一个熟悉的,令人生厌的声音。曲秋茗懒得理会,抬头,望向黑暗之中的光亮来处。那是塔楼顶端的窗口,窗外,是阳光的世界。
她看见一个人在向着那光匍匐爬动着。一个年轻的外国人,穿着的法衣凌乱破败,一只伤残的扭曲的腿拖在身后,举起手臂,不顾一切地向着光伸手。
在那光前,有个人影,一个黑色的背影矗立。
那是谁?
是自己熟识的人?
是自己理应负责的人?
自己,是不是该为她做些什么事情的?什么事情呢?自己现在还能够做些什么事情呢?
自己要死了。
什么也做不了。
(……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真的很不喜欢自己说话不被别人在意)
(那真让人觉得讨厌)
讨厌的声音令曲秋茗烦躁,怎么?自己是犯了什么罪,死都不得安宁?
她想起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知识。
死之前做一场告解,一场忏悔。
那样或许才能够安息。
好吧,眼前倒是有一位神职人员,不过他恐怕没空听自己废话,也没空为自己祷告。
并且自己也是不信那宗教的。
(嗯呢,我也是无宗教信仰人士)
(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听你说说话)
(我很乐意倾听)
曲秋茗没有对那奇怪的声音说任何话的想法。自己的短暂一生,也自觉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有趣故事。不过是那些寻常的悲欢,不值得被别人知晓。
傻傻地,漫无目的地活着。又傻傻地死去。说实话,这种死法确实是够蠢的,无缘无故跑来试图和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讲道理,结果活该被捅了刀子。
难道没人劝过?
当然有了,凡是和自己认识的,关心自己的人都劝自己别这样做,耐心点耐心点,带着善意劝导自己别那么莽撞行事。可自己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活该。
(嗯呢,我想我们都不是那种热衷于听取旁人意见的人)
曲秋茗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结束。
自己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望着那楼顶的光,那站在光前的人。那人是杀死自己的凶手,不过她不会责怪那人。有什么可以责备的?自己犯蠢,自己倒霉而已。
但是对那人,她还有承诺未能践行。
保护的承诺。
她想完成。她想再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个需要自己帮助的人。
以及,私心来说。她也还有自己的事没做完,有一个见证她还未能得到,关于另一个人的结局的见证。
她希望能够再有第二次机会。
(嗯哼)
然而,不会有的。
死亡,已是不可避免。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灵魂出窍,所以才能够看见这肉眼看不见的景象。听见,双耳听不见的聒噪声音?
(你确实对我没什么好感,不是吗?)
是。
曲秋茗不耐烦地用心声回应。
(正确语法的回答应当为否定)
……什么鬼
(行吧,不管怎样了,我想你有充分的理由这样想。所以嘛,嗯,我打算帮助你摆脱一下目前的困境)
怎么做?
(这么说,我有能力嗯……让你……呃,有一个,你知道,重来的机会)
复活?
(哦我可不会说这么直白)
(不过意思一样)
怎么做?
(我自有办法,嗯,你接受就好了)
……我能听出这个声音,我知道你是谁了。
血?
(咳咳)
有代价,对不对?
我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你上次给我的那个东西已经……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打算的?先令我处于目前这种境地,再开出一个令我无法拒绝的——
(小姐,我不喜欢重复用同一个梗,那样很无聊,也很暴露我浅薄的知识层面)
(呃,不过你的猜测的确是有道理的,我想)
(……嗯,我好有罪恶感)
把你的罪恶感和你的给予都拿走。曲秋茗在心中和声音对话,离我远点。
(好吧,不过先让我帮你,呃……)
滚。
(别那么轻易拒绝嘛。这不也是你心中想要的?)
(我有满足你愿望的义务)
(没什么代价,毕竟这算是我欠你的)
(实际上我欠你挺多)
(先还一点,以后再还一点,慢慢还吧)
你去死吧。
曲秋茗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心想。身上的伤口,血止住了,这很正常,死人是不会流血的。那寒冷消退,这也很正常,说明她已经感觉不到体温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