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四井这才清醒过来，她看看坐在床头椅子上，脸色阴沉沉，眼睛猩红，不停抽着烟的丈夫，面色一白，再也没有哭闹着要去钱家坟了。
“老头子啊，我···我···”
刚才的事，不管她怎么辩解，现在都说不清了。
“呜呜呜······老头子啊，建强是你的儿子，我不知道嘉盛怎么回来了······”
“···行了！我知道建强是我儿子。”
大儿子是足月出生的，按照时间算，钱嘉盛人已经没了，大儿子不可能是钱嘉盛的儿子。
道理是道理，今天的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揭开了。
要不了明天早上，全村人就都知道他马二柱当了活王八，戴了绿帽子，养这么大的儿子还不是自己的。
就算他磨破嘴皮子说真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有几个人会相信活人，不信死人的？
有时候活人真没有死人好使。
想到死人，他的老二，他心口还是会止不住地抽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们这样的人，没有时间去悲伤和难过，他要安排大儿子带人去找包工头要赔偿金，要把二儿子拉回来，给他办丧事。
没时间花在悲伤和难过上。
马建强昨天也里赶火车，一夜没睡，今天又闹出这些事，心力俱疲，他捏了捏眉心，皱眉劝道：
“爸你别想太多，以后村子里要是待不下去，我就带着你跟妈一起去城里。”
马老头觑了大儿子一眼，好半天沉声问道：“这事先放一边，老二媳妇那里你怎么打算的？”
马建强：“爸你怎么问这个？二弟妹也不是故意的，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说实话，我这个大男子一向自诩胆子大，不怕鬼神，看的都心惊肉跳，二弟的事···二弟妹肯定是吓坏了。”
一题到老二，向四井就捶胸嚎哭，“呜呜·······老大啊，你说怎么好好的老二人就没了，怎么人就没了？说没就没了？”
“我说不要去海城，你们偏要去，你们不听话，偏要去！呜呜······”
之前还没觉得老婆子这么哭有什么，现在马老头想起来老婆子刚刚就是这么哭老情人的，他心里就烦闷。
他忍不住斥道：“好了——，别哭了！”
语气很不耐烦，“老婆子你别哭了，老二出事老大心里也不好过，事情已经这样了，人去也去了，这活着的人总要过下去，老大说包工头要给赔偿金，这赔偿金咱们得亲自去要，老二一条命呐，可不能让包工头随随便便给几万块糊弄过去。”
“对，去，要去，咱们两个老家伙去，江假兄跟牵娣就别去了，两个赔钱货，去了也是晦气。我带着花圈棺材去，就让那些海城人看看，咱们两个老家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二给老板干活赔了命，以后谁养活咱们连个老家伙？”
“爸妈，你们应该带着弟妹跟牵娣去，我回来的时候，陈老板私下里给我透了底，二弟的赔偿金能拿20万打底，这20万赔偿金也有弟妹跟牵娣的两份，你们四个人都是二弟供养的亲属，每人都有一份。有了这笔赔偿金做嫁妆，弟妹以后改嫁不管带不带孩子都能嫁不错的人家，人家看在赔偿金的份上，也会好好待弟妹和牵娣的。”
马建强的话提醒了向四井老两口，儿子死了，儿媳妇才30岁，不可能守寡，不改嫁了。
更糟心的是，老二媳妇嫁过来七八年，连个儿子都没个老二留下。
“这遭瘟的扫把星，嫁进来这么多年，老二这里护着，哪里护着，有什么用啊？连个带把的都没给老二留下，老二这一走可不就绝后了！她转眼就能重新找个男人，亏了我的老二啊！当初我就说不能要江家的闺女做媳妇，老二非要娶，非要娶，狐狸精不安分，这是克死了我的老二啊。”
向四井一直瞧不上江假兄这个儿媳妇，当初她都已经给老二看好了人选。
人家姑娘靛大腰圆，大圆脸盘子，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彩礼只要3000。
结果老二看不上，非不愿意，嫌人家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定要娶江家二闺女。
五大三粗怎么了？
要能干活，能生儿子，就得她挑的这种五大三粗的才抗造。
不像江假兄这个二闺女，长得细条条的，细眉细眼，一点不大气，她一眼就看出来，江假兄就不像能生儿子的命。
气人的是，江家两个砍脑壳老不死的，死要钱，张嘴就要10000块彩礼。
还扬言说是她家闺女长得都好，不愁嫁不出去，出不起彩礼钱就别痴鸟等湖干——痴心妄想。
更怄人的是老二不听话，死活就看上了这一个，拼死拼活都要娶。
为了彩礼，还独自跑去海城，打了两年炮工，才攒齐了10000块。
10000块，她连摸都没摸上手，就全给江家那两个砍老壳的要去了。
江家的嫁妆就几件破衣烂衫，磕碜的要死。
就为这事，她一辈子看不上江假兄这个儿媳妇。
“扫把星带着赔钱货，想要我的赔偿金？她江家是想屁吃，门都没有。老二丧事办了了就让她们娘儿两滚蛋，咱们马家倒了血霉了，娶了这个败家媳妇进门，不下蛋的母鸡，克死了我的老二······”
向四井，生在建国前，农村文盲老太太，总是抓不住重点，除了胡搅蛮缠以外。
还是作为男人的马老头知道马建强的心思，他脸一沉道：
“胡说！老二刚去就把老二媳妇和牵娣赶出家门，这让外人怎么看咱们马家，咱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马建强也站在他爸一边，“妈你别老是骂侄女赔钱货，现在是新世纪了，外面都兴男女平等，独生女，好好培养，男女都一样，咱家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好一个好字，你孙子孙女都有了，多好的福气啊！弟妹不愿意改嫁就在家里，我来养弟妹和牵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