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你个胡喜顺,你敢打我儿子,我要弄死你!”
胡广英在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上,态度不可谓不矛盾。
一方面她恨他是个傻子,要不是这样的话,心爱的丈夫也不会抛弃自己。这让她平常根本没有耐心去照顾他,甚至看见他就会生气。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毕竟是心爱的男人和自己生的孩子,还有可能是他这一辈子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于是有对他保护欲十足。
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傻子,她自己是绝对不会照顾的。但是别人要是把他照顾不好,甚至还欺负他,她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于是此刻,看见他被人殴打,那一腔母爱便像火山岩一样迸发,让她像母狮一样向敌人冲了过去。
丝毫不记得过去很多年,照顾她这傻儿子的,都是这女娃和她故去的亲妈。
两人扭成一团欧倒在地,好不容易才被几人合力拉开。
这时候才有人问:“快别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个傻子心怀不轨半夜跑到女孩子的房间里,实在是过分。阿爹和阿娘,我认为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轻忽,这可事关喜顺一辈子的事情啊。”木锦高升说道。
胡广英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我儿子年纪这么小,还不懂事,他知道什么?你不要胡乱编排!”
“我编排?我要真是编排就好了。”木锦理直气壮地说道:“他是年纪小,也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可奈何你这当妈的知道得多呀。我可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你手把手地给傻子教,让他看见女孩儿就脱裤子。”
“你胡说,我没有!”
“你没有?你敢发誓?”木锦冷笑:“你发誓你没有教过傻子冲女孩儿脱裤子?你要是说谎,就让你前面那丈夫和新老婆恩爱情深儿孙满堂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让你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一面连声音都听不到,你发誓!”
胡广英张了张嘴,没声儿了。
木锦嗤笑:“看吧,我就说是你教的,你这妈当的可真好,真是什么经验都传授。”
胡家老两口一下想到别处去了,都拉下了脸,冲着木锦瞪过来。
胡广英却不服气,咬了咬牙说道:“我可没教他冲喜顺脱裤子,我儿子大了要娶媳妇,我是教他怎么和媳妇过日子。”
“嘿哟,也亏你知道你儿子傻,她认识谁是媳妇儿?说不得喜顺天天在眼前晃,就直接被当成媳妇了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也不是一家人,老话说姑舅亲姑舅亲,说不得这亲事还真能做起来。就是传出去,也太不讲究了。”
“胡说,胡说,谁要嫁给傻子,我还不如去死!”胡小雨崩溃大叫,又操起篾刀想要砍人。
邻居本见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家的事情本来就是一笔烂账,从十几年前胡广英死皮赖脸地嫁人,后来又生了傻子被连夜甩了,就没少被人笑话。
眼看十几年过去,那些事情都逐渐被人遗忘,好么,新戏又开罗上场了。
这大半夜的,谁闲着没事儿和他们掰扯这个呀?还不如回去睡觉。
一群人扔了锄头棒槌各回各家了,留下胡家一家几口人,立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和痛哭流涕。
没有了外人,木锦也就不会冒头了。人家这一家子的血亲,就自己一个外人,继续站在这里,不是被当出气筒是什么?
她径直回过身,躲回屋里去了,把门一反锁,装自己是聋子。
但这就算这样,胡老婆子也还不放过她,骂她不要脸白眼狼,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当媳妇都不晓得劝人想办法,反而回屋里躲闲,简直就是大不孝。
在农村,尤其是越发贫穷的农村,讲道理的始终是少数。或者说,他们以为的道理,和一般人所理解的道理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殴打媳妇这一件事,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认为无故打人是有理的。
但在农村,别人想打你,你做媳妇的不给打,那才是问题。
不要觉得没道理,人家的道理很通透呢:“他要打你,你就给打几下嘛。要不然打不到你,不一直憋着气,憋的多了抓住你岂不是打的更惨?”
这听起来,居然还挺能说得通?
反正娶进门的媳妇,出了当牛做马干活生孩子,还兼职出气筒。
要不然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
因为只有等媳妇生了孩子,她这个出气筒,才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压迫对象:无人在意的女儿,或者娶进门的媳妇。
木锦可没有心情去给人当出气筒,她躲在房间里,无视外面的跳脚谩骂,只是不免感叹,像自己这种习惯于技术流,遇到蛮不讲理的狂野派,还真有积分束手束脚。
不过没关系,希望就在前头。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所有人都还没起来,木锦悄悄起身,去了胡小雨房间,往她手里塞了两毛钱。
说:“好了,你也别哭了,这些钱拿着,去镇上买点儿好吃的。别生气了,生气也没用,谁让你是女娃儿呢?全家都喜欢儿子,就算你姑姑生了个傻子,那傻子也是儿子,他们当然会偏着他们了。先忍着吧,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
胡小雨看了看手里的两毛钱,一时间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她其实不喜欢自己这后妈,那没办法,任谁也没法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的给自己来当妈。
对她来说,这种女人就是看上了自己家里的钱,过来享福的,怎么看怎么讨厌。
但是现在,当她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没人帮她讨回公道的时候,木锦的宽慰,就显得那么贴心和珍贵。
何况她本来也知道后妈这个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便开始在心中感叹,难怪爸爸要换个贤惠的后妈,跟前面的李甜比起来,这个可不是要贤惠不少?
于是委屈和不甘一下子随着眼泪倾泻开来,开始抱着木锦的胳膊呜呜痛哭。
段位太低了。
木锦垂眼看着这么轻易就被收买的女孩儿,心道果然是个无知村姑,即便生性恶毒,也上不得台面。
但是这样也好,傻子尤其是坏心眼儿的傻子,收拾起来才更加没有难度和负担。
木锦拍了拍她得肩膀,说道:“你快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唉,你还好,怎么也是家里的姑娘,他们虽然更喜欢儿子,也不会不管你,哪像我?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每天心惊胆战,怕都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