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将你妈妈关在冰库的吗？”
戴馨梅一直看着陈鱼，看了好半天，很少有人能经受住陈鱼的目光，但是戴馨梅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压力，她甚至笑了笑，咬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对陈鱼说：“对啊，就是我把她关进去的，我觉得她在跟我抢爸爸，我不要她跟我抢爸爸，老师说了，一个家里，只可以有一个妈妈，我也有孩子了，我要做妈妈，我的妈妈，她就不能留在家里了。”
陈鱼瞬间感到后脊背一阵冷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肚子里有个小孩，爸爸说酸儿辣女，他让我经常吃辣的，但是我不喜欢吃辣的，我就喜欢吃酸的，他不给我买酸的，姐姐，谢谢你的糖葫芦啊。”
陈鱼仔细看着戴馨梅的神色，她的目光澄澈，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
“头儿——”周子明和老板走到陈鱼背后。
戴馨梅依旧在吃糖葫芦，她吃得非常简单粗暴，一次咬走两个山楂，嚼的腮帮子鼓的像个金鱼，淡粉的嘴唇上站满了糖浆。
“头儿？怎么了你？”
陈鱼站起来，如冷刃一样的目光刷地落在老板身上，老板抖三抖，咽口唾沫：“陈副支队，你这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带走！”
“啊？”
周子明一脸疑惑，还要问，碰上陈鱼严厉的目光，瞬间闭嘴了，老板见势头不对，立马打算溜，被其他的警员一把按住。
“老实点！”
回市局的路上，雨势逐渐大了，陈鱼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雨水，坐在她身边的戴馨梅突然开口：“你对我很失望，是吗？”
她的声音本来是有点木呆呆的，但是现在却显得格外的清脆，陈鱼抬起眼睑看她一眼，她穿着便衣，长头发披在脑后，车正好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的光落在她的眼底，显得她黑色的眼睛一瞬间流光溢彩，蒙上红绿色和淡淡的金色光芒。
那是一双能容易让戴馨梅想到江南的眼睛。
“我以前上课学诗词，有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你的眼睛，好像诗里的明月下的江南。”
陈鱼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一种感觉，觉得你好像不是市区的人，也不像是那种小地方村子里的人，你就像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除了你的眼睛，你其他的地方都跟宛陈市融合在一块，我其实之前见过你的，我刚到市区来的时候，有人跳楼，我看见你下车，很多警察，他们都是男的，但是对你特别尊重，你那天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的裙子，平底鞋，头发用一个金色的卡子盘在后脑勺，我没见过女警察，不对，我见过，但她们没有你厉害，那天，我本来想喊你的，但是你太忙了，我还没走到你车边，你就走了。”
陈鱼一瞬间瞳孔地震。
“骗你的啦。”戴馨梅调皮的眨下眼睛：“那次我看新闻看见你的，你很好看，我就记住了。”
车厢里太暖和，戴馨梅手里的糖葫芦融化了，褐色透明的糖浆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山楂。
陈鱼抽了两张纸，给她擦擦手，叹口气：“我对你并不失望，我是个警察，追寻的是真相，不是要你指证戴立仁是杀了瞿慢慢的凶手。我只是觉得依照犯罪的可行性，觉得你的嫌疑比戴立仁小，同时，我有些难过，你才这么小。”
“是啊，这么小，我的一辈子就结束了，我看过法律的书，我还是未成年，我不会被判刑，对吗？而且，我现在还是个孕妇，但是我这辈子，都是一个杀人犯，以后学都上不了，只能生个孩子每天卖肉。”
“不，只要你想，我会帮你，让你重新开始。你犯的错，并不全是你的错，你太小了，并不具备成人的思维方式，生活环境也有问题，你走到现在这一步，你也是受害者。但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哪怕你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明白了。”戴馨梅：“你是在说我运气不好，如果我运气好，生成你的孩子，你会好好对我，我不用去看摊子养猪，你给我买糖葫芦和蛋糕，你会牵着我的手帮我背书包，会怕在路上别人碰到我，会在看到坏人的时候，直接抓住他而不是让我忍受，对吗？”
“对。”
“好没意思啊，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已经初一了，我都这么大了。”
“不，是你才这么小，就一辈子需要为你的童年买单。”
戴馨梅呆滞了一会儿，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她扯起唇角勉强的笑了笑：“姐姐。”
“嗯？”
“你帮我把糖葫芦扔了好吗？”戴馨梅：“这个糖葫芦，好酸啊，酸的我的胃很不舒服。”
陈鱼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
“谢谢姐姐。”
陈鱼看着乖巧坐着的戴馨梅，她其实很聪明，很懂事，也很有礼貌，可惜——
警车‘吱——’一声在路口急转弯，在大雨中朝着市局去了。
到市局已经是晚上九点。
陈鱼带着戴馨梅进市局，吩咐还在加班的钱金金：“去给戴馨梅买套厚衣服，带她去医院检查下，另外，让医院给开一点涂冻伤的药，要注意，是孕妇能用的要。”
钱金金惊了一下：“啊？！！”她在陈鱼的疲惫的目光里，瞬间闭上自己的嘴：“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去！另外，头儿，孟哥也刚把戴立仁带来了，戴立仁倒还态度挺好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吧。”
钱金金走了，陈鱼进办公室，打开灯，忽然一瞬间一种疲惫扑面而来，她走到办公桌边在会客的位置坐下，从这一面看着自己的办公桌。
奖章、文件、绿植，有些凌乱又挺有秩序的，陈鱼坐了会儿，抬手把歪了的东西都归回原位，末了，她的手碰到桌子上的相框，正想把相框扶起来看下照片，门被敲响了。
“进。”
进来的居然是程隽。
“喝点吧。”程隽将一杯姜汁可乐递给陈鱼。
陈鱼接过来，喝了一口，抬眼睛偷偷看程隽，发现他并没有走，而是正在看着她，她差点一口呛住。
陈鱼说：“戴馨梅承认，是她杀了瞿慢慢。”
程隽并不意外：“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不像凶手，戴立仁的嫌疑倒是更大。”
他们两个人一块去提审戴立仁，但是戴立仁一口咬定瞿慢慢的死是意外，连带着对许冰冰的死也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