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网上正如火如荼讨论判官时。
一个民居爆发出争执声:
“过个生日也不见消停,天天陪领导陪领导!你跟领导过算了!”
“你懂个什么?!你跟妈吃吧,吃了早点睡,别等我了。”
大雨磅礴,雨水chachuachua倾盆而下,一个男人撑着伞,出了家,蹬蹬瞪一路下了楼梯,到楼檐下,他撑开伞,瞬间身影融进雨夜里。
这个小区老旧破败,这是单位分的房子,虽然老旧,设施也不行,还三天两头爆水管,但胜在离女儿上班的地方近,而他老妈也念旧,想住在这里,于是,他屈尊降贵,住在这里也有些年头。
小区里住的人并不多,但车格外地多。
小区外,车拥挤地堵在盲道上,绿化带里郁郁葱葱的老榆树垂下枝条,有一下没一下敲在车顶上。
男人正心烦意乱,电话响了。
一看,是催促他的领导。
他从善如流:
“哎呀老哥哥,说的什么话!我这都在路上了,这不就今天这破天气雨大么,等我啊等我,我马上就到!”
“我知道我知道,明江酒店,我在那儿存了酒的,报我名字让经理取了你们先喝着!”
“哎呀不破费不破费,你这给我过生日我也开心嘛,啊,就别跟我客气了。你们先喝着,我到了自罚三杯!”
他挂断电话,脸色瞬间由晴转阴,满脸富态的肥肉,在夜色雨水的光泽中,经由暴戾的情绪,肥肉成了横肉,活像一个屠夫:“他妈的一堆不要逼脸,老子过生日他妈的他们喝喝喝!狗日的喝死算逑!”
夜色深沉,雨声吧嗒吧嗒,敲得他手里的老雨伞骨架也摇晃。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发怵,但现在老了,经常会觉得无端生出恐惧之心。
森茫茫的夜色,仿佛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斜横在远处。
前方大道上末端隐隐有光,但那光透着冷意。
他不禁打个寒噤,心里怯意丛生,他不想去了——
但不去不好,那几个酒鬼已经开好包间在等他了。
为壮胆子,又回头看眼小区楼。
自己家的窗口依旧亮着灯,窗帘遮挡,那是温馨温暖的所在,老婆厨艺好,整了一大桌给他过生日,结果女儿要约会,儿子研究课题回不来,他也大晚上被喊去喝酒。
“操他妈!”
这几个非要给他过生日的货色,明知道他糖尿病不能喝酒!
但他不敢回怼。
越想越气,眉目之间厉色深重,他也因这股愤懑之气,胆子也重回胸膛,一瞬变得无惧无怕,他坚定地撑着黑伞朝前走。
走到路边,他打算开自己的车。
风一下吹过来,他手里的伞差点被吹跑,他赶紧一把抓住伞柄,风吹乱他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一头雨水浇下来,他浑身冰冷。
他骂骂咧咧:“操他妈的!”
雨太大,他不打算自己开车,太危险了。
他想在路边想拦一辆出租车,但是过去的几辆车,要么是私家车,要么载客的出租车,行色匆匆的,其中一辆出租车还溅了他一身水,当时他吓得后退一步躲闪,谁知道崴了脚,他哎哟一声扔了伞,靠着路边停着的车,倒吸口冷气,弯腰看自己的脚踝。
“呼——”
风直接吹走了他的伞。
“操他妈的!”雨水浇的他透心凉,他心中愤懑不平,心里有一万个‘草’想要宣泄。
他靠着的车,车的警报突然响起来。
他吓一跳,赶紧让开。
谁知牵动脚踝,他赶紧低头看,低头低的猛了,瞬间头一阵眩晕。
他有高血压,糟糕,今天还忘了吃药了,今天骂相里凯那个软蛋,骂的太过瘾,自己太爽,都忘了吃药。
“草!明天整死狗日的相里凯!”
他是矿场老板,但手底下最好欺负的就一个相里凯。
他跛着脚朝前走了几步,心里烦躁,他顿时不想去了,他想回家,但返回家的路上刚走几步,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一眼,发现又是领导。
没办法,他还是得撑着去。
他在相里凯面前威风,但在自己的领导面前,他也不过是一条讨生活的臭虫蝼蚁。
他一咬牙,正要接电话,手一滑,手机直接掉进了下水道。
“操他妈!”
他彻底要气炸了。
他这下彻底没办法了。
他不能让领导一直干等自己,他只能去赴酒局。
他不理会手机的响声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想强行拦辆出租车。
他是明江酒店的常客,出租车只要把自己送到酒店,他就可以先让经理给自己垫付车费。
但是没车。
他移动着朝前走,突然,马路上过来一辆车,车的速度特别快,飞一般过来,他赶紧朝路中央走。
“停一下,停一下!”
车丝毫没有减速。
司机按着喇叭一路冲过来,眼看车近在眼前,雪白的光照的他霎时胆寒,他赶紧拖着伤腿朝着一边躲,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腿被车胎轧到。
“嘎巴”一声。
“啊!!!”
车迅速走了。
他的痛叫响彻云霄。
可惜在雨太大,他的声音被堙没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软趴趴耷拉着,白森森的骨骼自脂肪肥肉里戳出来,裸露在空气里,被雨水一浇,血被瞬间冲走,伤口仿佛泡发了的肥猪肉——
“啊啊啊啊!!!”
他不忍直视。
他是矿场老板,他见过很多的人,其中大头是矿工。
他们从进入矿场那天开始,他们就是黑的,脚底板是黑的,头发是黑的,舌头是黑的,就快尿都是黑的,那些旷工不见天日地挖矿,只为了一点微薄的钱,被他骂的猪狗不如,完全是接受‘九年教育’而读大学的儿子好朋友所理解不了的“太没有人权了!简直刀俎之鱼!有些人会因为剥夺他人权利遭报应的!”。
他当时轻蔑的笑:真是他妈的可笑,还人权,你爸爸供你读书的学费,你知道一毛一毛怎么铮来的吗?!庆幸着你不用钻进去挖矿就不错了,读个破大学看把你牛逼的,还采访?还发声?要不是看你是我儿子的朋友,你他妈连个驾照都没有,能到这儿?嗤。
但现在,他看着自己可怕的伤腿,他突然想起了儿子的那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