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国公,世子爷。”
谢安微笑着抬眼,目光轻轻落在屏风后的一老一少身上。
年纪大些的是荣国公,随在身后,面容俊朗的是荣国公的大儿子,既刚被册封的世子徐思空。
徐思空抬眼便看到谢安弯身行礼,碎发落于额前,模样温软得让他在一瞬间挪不开目光,许久才冷下脸来,训斥道:“挽春,父亲平日怎么教导你的?”
徐挽春一时间看到了“外出”的父亲和向来严厉的哥哥,惊了惊,慢吞吞地转身,小声对谢安道:“谢姐姐,是我多言了……”
堂中心的荣国公只是冷眼瞧着堂内,张开双臂,婆子们连连拥上来将外衣接了挂在一边。
进府的功夫,已经有下人将崔家带着聘礼回去的事情禀报给了他,不过是一个女子失败了的婚嫁和后半生,他一个国公并不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谢安前脚婚事刚浑,后脚便带着东西进了国公府。
要么是个浪□□子,不在意这门婚事;要么便是自恃清高,找好了下家想来巴结荣国府。
谢府一个小家,能让他出面已是不错,他并不着急替这个名满京城的谢家女解围。
荣国公刚在座上坐下,便听得谢安开口。
“崔少郎无意于我。”谢安犹豫斟酌了下,语气还是惯常的温和,“我不大喜欢这门婚事,所以退了。”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这件事,但若必要时,她也不回避这件事。
一时间礼堂内静了静,徐挽春刚讶异地张嘴,旋即又紧紧闭上了嘴巴,但多少对谢安有了些可怜。
未婚夫心有他人,怎么说也是足够让女子伤心的事情。
徐思空暗自为谢安惋惜,又觉得崔家到底不是个大家,还要让女方主动退婚,简直毫无礼数可言。
荣国公徐盛平将话听进耳朵里,微微皱眉,没有多加评论。
只是刚谢安刚没了亲事,这样波澜不惊的应答让他有些惊讶。
徐思空亦是。
他和父亲其实早在谢安被茶水泼到前便已经到了,看到谢安被茶水淋到,一时间想要出去却被父亲拉住。
旋即就看到了谢安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了一切。
不仅处理好了,还让丫鬟婆子将地上的瓷片渣子给清扫干净,让丫鬟们小心伤到,语气中也无半分责怪的意思。
让他惊讶又有些好奇。
在屏风后面看谢安的模样并不真切,直到徐挽春问了个过界的问题,徐思空才跟着荣国公出去,也才看到谢安的样貌。
温软中含着一点病意,柔婉中又带着冷静自持。
叫人怜惜又觉得温暖放松,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姑娘竟然会被未婚夫背叛。
徐思空握着拳站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来,把持好分寸,温声道:“谢大姑娘。”
谢安微微颔首。
“这么寒的天,倒是让谢家闺女多跑了这一趟。”徐盛平假装不知道谢安被洒的事情,只淡淡看徐挽春一眼,“寒府教管不力,又出了这么个不知礼法的丫头。”
谢安掩帕轻咳,温声笑着道:“郡主很惹人喜欢。”
徐盛平扫了谢安一眼,打开了那只精巧的木盒。
木盒里的邀函比往年谢府送来的都要别出心裁,用初开的腊梅装饰,簪花小楷端庄秀雅地写着平安喜乐的吉祥话。
徐盛平目光落了一刻,便将木盒合上。
一边的徐挽春已经站在了徐思空身后,拉着兄长的袖子,有些无聊地用手指圈弄着系在腰间的香囊。
谢安体会到了礼堂里的气氛,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起身行礼道:“难得国公,世子和郡主妹妹都聚在了一块,一家人理应团团圆圆的,小女也合该回府了。”
“既如此,寒府也不好久留谢大姑娘。”谢府在京中不过是个新秀,徐盛平没有必要留客。这一句,便已经是送客的意思了。
徐思空明白父亲的意思,不敢僭越挽留谢安,看着她走远,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脑中全是谢安的一颦一笑,他有些怔神。
出了荣国公府,没了府里的暖气和上等的银丝炭,一下子冷得不行。
谢安刚被绣云扶上马车,便撑不住刚刚礼数周到的模样,又加上被泼了茶水,一下子咳了起来,许久都未消停下去。
绣云又是拍背又是倒水,折腾了好一会儿谢安才慢慢缓了下来。
绣云也累了,一下子便瘫在了马车的座上,哆嗦着喃喃道:“在国公府里摆样子,好难……”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已经睡到了一边。
谢安听见了,又好笑又无奈,将手中的手炉放到了绣云怀中。
“大姑娘?”绣云半梦半醒地要将手炉推回给她。
谢安想了想,坐远了些,才温声道:“别拿过来了……我身上还有病气,小心一会儿过给了你。”
她偏过头去,望着车帘外出神。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已经是傍晚了,到谢府估摸着天已经要黑了。
她心中还有旁的事情,睡不着,一路颠簸着,直到等马车停了才叫醒了绣云。
果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雪夹杂着雨,冰冷疏散地飘落下来。
府里大多已经用完了晚膳,老夫人睡得早,知道谢安已经回来了早便熄灯睡下了,只有姨娘们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远处那间让卫怀柔住的栖凤阁却也早早落了灯草。
冰凉的雨水滴到脖颈处,谢安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元宵节要置办新衣,玉衣坊那边可有消息了?”
元宵节的新衣有着很重的寓意,也是在宴会上能展现谢府阔气地位的验证,对谢安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身后绣云怔了怔。
这件事她在马车上便想和大姑娘说了,只是看到谢安累了才没有开口,眼下不得不说,只好道:“玉衣坊是大夫人名下的店铺……说是,新的布料都卖出去了,没有多出来的了。奴婢
派人去问了,其他家但凡有口碑的,也都这样说。”
一滴雨水同时也落到了卫怀柔的脖颈里。
他低头,抬手轻轻抹去了那滴雨水,薄唇抿成一道微弯的线。
好啊,让他等这么久。
身后的老夫人安排的丫鬟撑着伞,虽然不知道卫怀柔在等谁,但也不敢开口,战战兢兢站着。
直到丫鬟感知到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油灯的光亮,抬起头的同时也看见眼前颀长身影长睫微抬,瞳孔里映出那点零星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