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一瞬间,庄非还以为自己又死了。
她抬起那只不太对劲的手,举到自己眼前,清晰的看到一条横亘手腕的白色疤痕。
嗯,没错了,她是庄非,她也还是庄非。
还是那个,本应该是抱之可以忘忧的腓腓,却因为没文化的警察蜀黍手误,改成了面目全非的那个非。
一个生为非酋,死后亦为非酋的正经非酋。
姓庄名非,如假包,哦,不,换不了了。
这个世界的庄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有残魂,没有执念,在十五岁生日的当晚,割腕自杀身亡。鲜血流了满满一浴缸。
嗯,倒没那么夸张,确切的说,是鲜血染红了一浴缸热水。
等她这孤魂醒过来的时候,水都凉透了,原身自然也凉透了。
也不知道这么小一姑娘哪里学来的冷门知识点,拿热水阻止血凝,还很科学的成功了。
手腕上划得那一刀也特别狠,一点犹豫都没有,又深又刚,到现在疤痕都消不掉。
当然,庄非也没有特地去想办法消掉。
原因嘛,一个字,穷,两个字,没钱。
啊,她恨有钱人!
万恶的有钱人!
可怜的小姑娘,实在太可怜了,但也不用死得这么决绝吧?
虽然同为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庄非感同身受。
她能够理解小女孩的想法,但是这种没意义的死法,不是更让自己的存在更加没有意义吗?
小姑娘崽啊,既然这世界都已经对我们如此冷酷无情了,那就更应该加倍疼爱爱惜自己呀。
不管怎样,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庄非这缕异世飘来的孤魂野鬼就这样借尸还魂,再活了一次。
庄非本魂就觉得吧,这很不科学,这很剧本。
投魂到这个异世以来,庄非一直有种做梦一般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飘忽感。乃至到了四年后的今天,依然时常饱受强烈的不现实感侵袭。
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犯精神病,活在一个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终的幻想里。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每天一早醒来,庄非都要问自己一句:庄非今天梦醒了吗?
哦,并没有。
这句话是在问她自己,又好像是在问原身。
庄非细细的手腕无力垂下,颓然回搭在眼睛上,遮住了从窗外照到大床上的光。
啊,就让她因为救小朋友一命而死得干干净净多好。
到底是哪方不长眼的天道啊,平凡普通如庄非深感厚爱了。
但要让她这么同病相怜的多活一次,倒也不必。
对她来说,彼世就是她那不圆满的一世所能达成的最圆满结局的正确写法了呀。
她已经交卷了,不想再补考一次了。
就让她赤条条来,孤伶伶走,发挥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丝余热,不好吗?
毕竟,那个世界的她,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可能奋斗着活到最后,也就是生无片瓦遮身,死无葬身之地的命呀。
不知道她每天在街上晃悠,寻到一个追着妈妈横穿马路需要救命的漂亮小仙童死得其所多不容易吗?
就当是一向残酷的命运之神施舍给她最后的怜悯,到此为止不好吗?
她懒得,也无力,和命运去计较了,她都已经躺平到底了。
求放过,她也还是个宝宝,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当庄非在吓人的浴缸边上血糊糊醒来的时候,早流干了一身血的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啊,这剧本不对!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咔擦掉呀?求投资人快点撤资,把这破烂本子扔到垃圾篓里吧。
就让没营养的垃圾本子呆在垃圾篓里,没意义的垃圾人呆在垃圾堆里,没追没求的垃圾魂扔进回收站里,永久一键清空不好吗?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等不到回答的庄非,也只好跟着沉没。
哦,今天又是好死赖活的一天呀。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并不)。
两米宽的柔软大床上,庄非忍不住哀伤的哼唧了一声,一如往常伸了一个长长的大懒腰。
然后就,狠嘶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首先,她的嗓子好像出问题了,又干又辣还疼。嘴巴也火辣辣的,好像破皮了。舔一舔,哦,似乎还肿了。
其次,她的身体好像也出问题了,浑身散架了一样,骨头软,关节疼,腰背酸,一动就哪哪都疼得不行。
再次,她只是蹬了一下腿,除了她自己的两条腿,为什么会出现第三条腿?
还有,为什么她只是动了一动,那里就似乎不可名状了?
她大姨妈还有一星期才到呢。
啊,实锤了吗?
这微妙的不妙的预感。
庄非不信邪的再度举起了手腕,有些费力。
自从这只手用来自杀过,她就总觉得使不上力。可能是落下心理阴影了吧。
她把眼光往上多余分了些。果然,白皙纤长的胳膊上青青紫紫,她能想象出来不能想象出来的痕迹,全都有。
哦,多么熟悉的种种不可描述啊,又是剧本里常见的桥段。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庄非,天生非酋女孩,还不爱笑,有好运气,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从落入这个世界开始,庄非就固执的认定自己是在一出剧本里。只是她出场的时候,剧本大约还没有展开。
于是,她固执的等待剧本展开,更固执的期待剧本被废弃。
亲身体验过命运的不可抗拒力后,她实在太讨厌身不由己、只能被安排的人生了。
为此,她情愿不做人。
反正,她是做不了主角的命。
即便普通平凡不自信女如她,区区一个剧本世界,还想拉她做配的,做梦!都是npc,谁还比谁高贵了!
至于剧本废弃之后,她何去何从,都已经死过一次的庄非懒得去想。
在命运之神制作的大剧本开始之前,先让她独家出品的小剧本走着吧。
于是,从庄非复活的那天开始,她就等啊等啊等,就等到了今天。
六月最后的一天,庄非十九岁的生日,她就读的外语学院放暑假的当天。
她和她的富三代学弟和平解约,彻底摆脱无聊骚扰,不再做塑料朋友,值得双方都庆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