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满不知道该怎么说:
“都听陛下安排,儿臣怎么都行——只是祝卿怎么办?他眼瞅着就要四个月了,他独自在京儿臣实在不放心。”
二皇子目光在六皇子身上一扫,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倒也是,不过就让郡马跟着出去透透气也好。”
“舞祭那日是喝大了,什么莲花不莲花,儿臣实在不知道,想再开也不会。”瓷满牢记着皇后的嘱咐,向元泰帝说道:“不过如果陛下有旨,儿臣愿意去救灾开荒。”
元泰帝已经认定了“佛莲天灯”的神迹是上天送给自己的,觉得瓷满不会也属寻常,便道:
“也罢,现在民间都奉你做神女,你就去瞧瞧。让图南跟你一道去,种得出粮食便种,种不出就随便弄点草,好歹面子上要过得去,知道吗?”
瓷满俯身准备领命,冷不防六皇子说道:
“父皇!灾民们还等着重建,怎么能让阿满随意糊弄!”
二皇子叱道:“老六,你懂不懂什么叫轻重缓急?真引发了六国变动才是大乱!”
六皇子扑通一声跪下,朝元泰帝磕了个响头:
“父皇!就让微大公子去试一试吧!就算赈灾的二月粮长不出,田地里总也是有青苗在的!如果成功了,成地的老百姓就有救了啊父皇!”
二皇子啧声道:“老六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就你爱民如子,我们和父皇全都昏庸无道是吧?”
六皇子冷笑道:“二哥何必诛心,你一力推举阿满,不过是想利用她神女的名号给自己赚贤王名声罢了。”
“有趣,”二皇子袖手:“难不成你现在阻拦真是为了老百姓?不就是怕哥哥我盖过你一头么?!”
“行了!”元泰帝大怒拂袖,前排几位年长的皇子纷纷跪下:“其他人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旁的皇子们面面相觑,知道这是父皇让他们表态站队,大家一边和稀泥一边发表意见,除了身有残疾的七皇子没来,到场的皇子全都做了选择。
微大公子的二月粮闻所未闻,恐不成熟;然而瓷满这个神女从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外边传的是神,关上门来哥哥弟弟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边都不怎么靠谱。
好在在场众人心里门清,归根结底,选的并不是瓷满和微大公子,而是两位出头的皇子。
要么支持老二,要么支持老六,大家很有默契地没再搞出糟心的第三个选项。
可惜的是,一边四个,竟然平了。
元泰帝额角突突直跳:“老十三!别吃了!知道你兄长们在说什么吗?!”
众皇子撤开,露出后面无辜的小白胖子。
十三皇子:“……嗝?”
元泰帝已经烦到极点,却也不会对着孩子乱发脾气,强行调出最后一点耐心问道:“你不用管是什么事,要么二哥要么六哥,你选一个!”
众皇子在心里默默为十三弟烧香。
崽啊,别听父皇胡诌,这可不是随便选的!
一旦选错了,将来另外一个皇兄上位,你这头小肥羊就废啦!
瓷满有心解围,奈何自己就是选项之一,不好开口,只能在旁边暗暗着急。
小孩一紧张,被嘴里那口地瓜噎得死去活来,宫人们赶紧给他奉茶,好不容易顺下去,十三皇子突然发现木茶盘里有两个水渍写的小字:
“比试。”
他两眼一亮:“父皇父皇!反正救灾都是为老百姓好,要不就比比嘛!”
元泰帝眉梢一挑:“这孩子怎么回事,地瓜噎到脑子里了?”
十三皇子扑扑身上的煤灰,两只小胖爪搭在一处,毕恭毕敬地说道:“反正阿满姐姐和那位微,微……”
右相赶紧说道:“犬子微知著。”
“微猪猪!”十三皇子也没听清,胡乱接上:“他们都是好心呀,反正试试也没坏处,总有一个会成功吧?”
元泰帝心里觉得有谱,嘴上却循着年轻时的习惯欠了一句:“那也不一定。”
十三皇子卡了个壳:“哦,那,要不然就换个地方开会呗,哪里长得好就在哪开。”
“小孩子家家竟胡闹,”元泰帝挥手道:“行了,晚上凉,把这胖孩子带回去!回头再吹凉了!”
十三皇子委屈地捡起自己的地瓜:“哦,那儿臣跪安了。”
在场年纪小的皇子们都被带回去睡觉,剩下的大人们又开始愁眉苦脸。
元泰帝:“比试比试,倒也无妨。大不了到时候给使团换条路线,让他们从原州走。”
他得着解决方案,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放下来,两手一拍说道:“那就这样!两月为限,谁能先让受灾的成州割出第一波粮,朕就赏谁!”
右相微衡当即出列跪下:“犬子为朝廷做事都是应当的,不敢当陛下的赏!”
二皇子嗤道:“微相,比都没比就说赏的事了?上次江北灾情,还不是阿满出手给你摆平的?”
瓷满叹了一声:“二哥别说了,我肉疼。”
元泰帝也想起这茬,心中略有愧疚:“阿满说吧,若是赢了想要什么?”
瓷满手背上绿色的小块还在隐隐发烫,她心中一动:“儿臣的孩子也四个月了,等他出生,臣想要三十三州的粮种。”
元泰帝眉头一抬,点头道:“做那个那个……民间的百福袋是吧?”
依照大荆民俗,孩子出生的时候将五谷的粮种封在荷包里带上,就能保佑小孩一生仓实廪足,吃喝不愁。
“是,这孩子也算上天赐给皇帝叔叔的神迹,有三十三州的粮种作保,或可为叔叔祈福。”
瓷满说道:“最普通的就行,哪怕每样只有一颗也好。”
一开始听说她要种子,元泰帝心里先是怀疑,而后听说只要一颗,心头又开始发暖。
一颗种子能做什么?
不过是讨个彩头,让自己这个皇帝叔叔有个台阶下罢了。
元泰帝大手一挥:“准了!”
众皇子陆陆续续散去,二皇子又拉着瓷满说了一堆“你尽管放手去做京中二哥给你兜着”这类安慰的话,等她从行宫正殿出去的时候,其他皇子的车驾都走尽了,只剩下一个人,提着盏宫灯等她。
“祝景同!”她霎时笑起来,将满头满脸的官司都抛在身后,朝他挥手道:“怎么自己出来了?”
那人听见她叫,回过身来,长身玉立在夜色中的身影,像苍茫大海上的一叶点着渔灯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