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接到一个来电。
是未知号码，他摁掉了。
又打来一遍，犹豫片刻，他接通了。
对面听上去是个中年男人，声音亲切温和，但林斐然有点怀疑他是个骗子，毕竟和爸爸谈生意无论如何也没有必要联系他，对面的人的理由完全说不过去。
见他一直没说话，中年男人连忙说：“小林同学，我真的不是骗子，你先不要挂电话，听我说完。我是真心实意请求你帮忙说服你爸爸的，林总要是跟我们合作，我们这边开的条件绝对丰厚！林总工厂的产品质量非常好，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我们对这种高质量产品很有需求！”
林斐然还是没有应声，对面顿了顿，咬牙吐露实情：“实不相瞒，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我们企业和锐广那边市场重合，竞争一直很激烈，他们抢了我们不少单，给我们企业使了不少绊子，我们当然也不可能光吃闷亏不是。其实我已经跟林总谈过合作了，但是林总是个守信用的人，之前一直是在和锐广那边合作，合约还没有到期，他拒绝了我。你看你能帮我说服你爸爸吗？事成之后，我肯定给林同学你包个大红包！”
对方所说的锐广就是谢邵飞表哥的公司，如果对方不是骗子，那么这通电话无疑是在他山穷水尽不抱任何希望时给他带来了一条出路。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林斐然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就代表着谢邵飞再没有了可以威胁他的筹码，他将不必被迫留在这所学校忍受所有人的冷眼和鄙夷……他可以离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控制自己不要颤抖，他开口，竭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不用。我会向爸爸确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试试看。”
对面很高兴：“是真的！林同学请放心，我们是正规企业。你能答应实在太好了，谢谢林同学，你的帮助对我们而言真的很重要！既然这样说定了，那我就等林同学的好消息了！”
林斐然却在对面挂断电话前叫住了他：“等一下。”
“林同学还有什么事吗？”
林斐然冷静了一下，这个问题便无法忽视了：“……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男人一时沉默住了。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他想起那封躺在他邮箱里的匿名邮件，拿一个他们领域内领先当前科技水平的技术换他们企业和一个无名小工厂合作，对方还不许他们把这件事透漏给对方……男人第一次见这样奇怪的要求，但是他却没有半点迟疑地答应了。
一个小合作换一项牛逼的技术，这血赚的生意谁会拒绝啊！
他就算是倒贴，也得把匿名邮件里指名道姓的这个小工厂给签下来！
男人想起匿名邮件里说过不让他对别人提起交易的事，在商场上早就混的老道的他毫不脸红地含糊过去：“我还是有点渠道的，不方便讲，林同学就不要追问了。”
林斐然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以后再看不进去书，坐在沙发上等爸爸回来，询问这件事情的可靠性。
“确实有这件事，”林爸爸困惑地挠挠头，“我也没想到呢，泓睿那种大型企业竟然会来我这小工厂谈合作。平常就算我等上门跟人推销人也不见得看上我，真是奇了怪了。”
听到确有其事，林斐然呼吸有些急促，他又问：“爸，你确定这合作可靠吗？”
林爸爸对这个倒是很肯定：“可靠是可靠，我看了他的代理证明还有拟好的合同文本，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不是和锐广的合作还没到期吗？我就算心动也不能毁约，这也太不讲信用了。”
林爸爸说完，疑惑地看向林斐然：“斐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
林斐然没有隐瞒，对林爸爸说了那通电话的事，林爸爸顿了一下：“所以你想说服我？”
林爸爸觉得困惑，他知道林斐然和他一样，并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林爸爸双目注视林斐然，等他做个解释。
林斐然垂下眼眸：“是的，但不是因为你想的原因。”
林斐然坐在林爸爸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抱膝，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开口，慢慢地将他这将近一个月来在学校的遭遇向林爸爸阐明。
他说的风轻云淡，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带过，语文成绩一向不错的他没有加上任何让人动容的形容词，但他口中那些粗略至极的句子落入林爸爸耳中却让林爸爸心疼又气愤。
“你是不是傻？现在才对爸爸说，是不是要没有今天这回事你就打算一个人撑到底了！”
林斐然眼眶红了，没有说话。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如果没有人关心，他能一个人咬牙坚持着走很远很远的路也不喊疼，可一旦有人表露出一点心疼，就仿佛洪水在瞬间冲开闸门，所有的委屈排山倒海地朝他奔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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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爸爸就二话不说地张罗起办理转学手续的事。事实上，林爸爸是想直接杀到谢邵飞的班级教训一顿谢邵飞的，也在儿子面前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但是林斐然把他拦住了，他并不想爸爸直接参与到他和谢邵飞的矛盾里，爸爸想要帮他讨回公道的心情他理解，但是为自己去和谢邵飞打架还是不要了。
林爸爸又问林斐然想要转去哪所学校，林斐然想起少周昨天问他的话，没有犹豫地做了决定：“十三中。”
说完，他给少周发消息：「我改变主意了，转学去十三中。」
少周很快回复：「好啊，那我也去，我这就去跟我妈说。」
林斐然以为要很久才能收到回复，没想到五分钟后少周就告诉他关妈妈同意了。
林斐然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接通，他有些愕然地问：“……阿姨怎么同意的这么快？”
少周仰躺在沙发上，姿态懒散：“忘了？让我转学还是我妈的提议呢。”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又说：“我妈知道我被停课之后可生气了，不过不是生我的气，你知道的，我妈她性格就那样，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说不定我这性格就是遗传她呢……唔，扯远了，跟你说哦，她看不惯教导主任做的处罚，已经和我爸请了假去教育局讨公道了。”
虽然她已经将教导主任那条线的证据发出去了，但是搞坏人这种事，多多益善。
林斐然咋舌：“……阿姨行动这么快啊。”
少周笑了笑：“郑女士一向如此。”
她又问：“你转学手续办下来之前还是要去学校上课吧？”
“嗯。”
“那行，好好学习，这段时间放学后我去接你。”
林斐然知道少周是担心他一个人再被谢邵飞找事，但是他如今已经不会再默不作声不敢反抗了，谢邵飞已经不能再威胁他。他不想再麻烦少周，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到这种地步。”
少周的声音轻松散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什么呢你，我是要去学校附近的图书馆学习，一个人吃饭多尴尬，正好中午和你一起。”
她的口吻仿佛是他多想了，让林斐然找不到理由拒绝，他笑了笑，感到一阵温暖。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好，保证准时出校门。”
少周惊叹一声：“了不起呀，最近头一次听到你笑。不错，少年，保持住。”
结束通话后，林斐然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挂在脸上，他怔了片刻，如果不是少周提醒，他竟没有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不过，以后不会了。
他可以开心地，自由地离开这枷锁之地，他可以……随时扬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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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没有猜错，谢邵飞不知从哪里得到林斐然要转学的消息，中午放学后带着一帮人把他堵在教学楼的杂物间。
谢邵飞的脸色很不好看，嚣张地坐在林斐然对面的桌子上，摆摆手让一个男生堵住门，不让林斐然离开。
“听说你要转学？怎么，小变态受不了了？”
林斐然无视他的挑衅，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他抬起眼，毫不畏惧地与谢邵飞对视：“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语罢，抬步离开。谢邵飞被他的态度惹怒，他感觉到林斐然今天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种被无视的态度让他很不爽，抬手让几个跟班拦住他：“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吧，转学，呵，你不怕你爸的小破厂倒闭了吗？！”
谢邵飞眼神发狠，牙齿被他咬的咯咯作响，威胁意味十足。然而他林斐然并没有如他想象中惧怕，他甚至看到林斐然冷笑了一下，声音平稳而寒冷：“你也就会倚仗家里的势力了。”
浓重的讽刺彻底激怒了谢邵飞，他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冲到林斐然面前举起拳头：“你他妈找死。”
然而林斐然没有如平常逆来顺受，他没有再沉默不语地忍受，他选择了反抗，眼里带着愤怒和恨意，和谢邵飞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