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那些屋檐上的弓箭手时,盏秀再次变的焦躁不安。
他担心恩人会死。
然而他试图甩开少周牵着他的手,却发现平时苍白无力的人,此刻单手禁锢着他,竟让他挣脱不出来。
忽然,城墙内的一片狼藉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哨声,狐狸心中焦急,双手并用去挣少周那犹如铁钳的手:“放开我!”
少周却是分毫不松,她对他冷声道:“你看好了。”
随即,从她手中飞出一道光影,是她去长山玉池那次玉衡仙子赠予的幻术,她一直留着,就是为了预备这一天来临。盏秀随着那道光影看去,竟看到那道光影变成了他的模样。
而后,他看到更加不可置信地一幕,那光影飞奔向萧长稷,似要保护他,可却在抵达萧长稷面前时被捅了个对穿,殷红的血从幻影身体中流出来。
他听到萧长稷大笑,将手伸向幻影腰间被捅出来的伤口。萧长稷的手将那块血肉搅得血肉模糊,伤口狰狞皮肉翻飞令人几欲作呕。
萧长稷却全然未觉,他依旧笑着,在血洞中来回翻找,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然而片刻后,他的神情不再放松。他收了笑容,口中喃喃自语:“妖丹呢?妖丹呢?怎么没有妖丹?”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在那具幻影另一侧的身体再次捅了个血洞,如法炮制地伸手搅拌,口中念念不忘妖丹。
然而这里也没有。萧长稷被流矢击中的胸膛向外溢出鲜血,他的额头逐渐渗出冷汗,寻找妖丹的动作越来越疯狂。
幻影已经躺倒在地上,身体张开两个血洞死了过去,萧长稷仍不放过。他捅穿了幻影的肚腹和左右心房,幻影的五脏六腑全被他扯了出来,血液内脏流了一地。可是没有,幻影身体里没有妖丹。
萧长稷笑地像个疯子,他将匕首插进了幻影的脖子,头颅,脸,嘴巴……最后他将匕首插入幻影的眼球。
他终于没了力气,躺倒在地,嘴里呢喃:“根本没有妖丹,我这么信任你,但你骗了我……盏秀,你会下地狱,和我一起下地……”
少周未等他说完,喊了一声屋顶上将军的名字:“刘元飞!射!”
什么样的爬虫?还妄想拉盏秀一起下地狱?!萧裕安的愤怒传达给少周,她感知到这份情绪,毫不迟疑,下令用无数箭矢带萧长稷入黄泉。
萧长稷被扎成了刺猬,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死前,四肢手掌,胸膛肚腹,口面鼻额,还有那两颗张大的眼球,全被扎上了箭矢。
-
少周在最后萧长稷发疯的时候将盏秀转向自己,又捂住了少年的耳朵,让他听不见那些污言秽语。
小狐狸全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他的脚软了一下,若不是有少周在身边,恐怕他已经跌在地上。
片刻后,少周放下捂着他耳朵的双手,他一下跪了下去,一只手扶着栏杆,不停干呕。
少周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虽没有看见后面那些残暴血腥的画面,但是萧长稷第一次伸手掏进幻影身体的画面,盏秀看到了。
虽然那只是幻影,但是任谁看见与自己一样的人被另一个人以这样残暴的方法杀死都不能不受冲击。
这就好像你目睹了一场虐杀,而那被虐杀的主角长着你的脸。
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同时袭来。
少周温和包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怕,他已经死了,我在呢。”
狐狸攥紧了少周的手。
-
白日萧长稷的手掏妖丹对盏秀的影响实在很大,狐狸整个人一整天都蔫蔫的,到了夜里,甚至不敢一个人睡觉。
狐狸抱着自己的被子可怜兮兮站在门前看着少周,少周叹了口气,接过他的被子放在里侧,又帮他叠好,她回头,轻声说:“晚上留着灯,要是害怕你就叫醒我,好吗?”
盏秀点点头,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然而钻了一半,他又不动了。
“怎么了?”
“……没事。”
狐狸这么说完,却没有钻进被子,而是伸手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脚尖,仿佛冰冷漆黑的被子底部有什么东西会攥住他的脚。
少周没有点明,她掀开自己的被子,说道:“床有些窄了,两张被未免拥挤,那张被别用了,你和我一起睡吧。”
其实床大着呢,再睡一个人也完全睡得下。盏秀知道她是在照顾着自己,心里一暖,嗯了一声钻进少周的被子。
他又嗅到那股淡淡的清苦味儿了,这是少周身上独有的药香,此刻充盈在他鼻尖。一想到少周就在他身旁,他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
少周有些后悔。
这次多少有点脱靶了,她没想到那副画面对盏秀影响这么大。但是事情是她疏忽,本就是她该负责解决的,要是因为这次的事让盏秀留下心魔那就不好了。
想了想,少周觉得,还是让盏秀关于那副血腥画面的记忆消失比较好。
这倒是不难,但毕竟是盏秀的记忆,虽然她认为盏秀会同意,还是特意征询了他的意见。
出乎她意料的是,盏秀拒绝了。
“是担心引起不良后果吗?”少周解释,“只是消除那一段的记忆,不会有别的影响。”
盏秀却还是摇头,他抬起脸,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回答地很坚定:“我不想那么脆弱。”
修行之路并不好走,倘若一个幻影便让他如此动摇,那么以后所要经历的幻境丛生,他又要如何挣脱。
更何况,他没说出口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少周不知道,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她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见杂声;转过他的眉眼,不让他看见污秽,她不知道,她当时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像是一堵坚固的墙,像是避难所的本身,她保护着他,如他的守护神。
他不想忘记这种感觉。
背后是污秽嘈杂,但面前是安稳宁静。
盏秀的回答让少周出乎意料。她一直觉得盏秀在带萧长稷离开京城后成长了许多,但是没想到他的心性已经坚定到这一步,从前他与她说过一次他是族中天才,少周现在当真这么觉得了。
她摸了摸盏秀的头,轻笑一声,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好,那就努力突破。”
-
盏秀说到做到,第二天便睡进了他自己的被子,在少周的寝殿住了三天,他回了自己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