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鞭子就见了血。
十鞭子之后,比女儿还嫩的后背上,已经满是鞭痕,抽得绽开的皮肉,模糊了一片。
第三十鞭子的时候,后背已经看不见鞭痕,只能看到裂开的嫩肉与不断渗出的血交结在一起,鞭子上也星星点点,沾着碎肉。
不过,那里颜的性子极是强悍,挨了五十多鞭子之后,整张后背都被抽烂了,人也昏死过去,却是连一声也不吭。
“弄醒他……”
一个兵从地上捧了团雪,捂到那里颜的脸上,搓揉起来,想来也是知道了得不到好处,下手极重,仅是几下揉搓,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破裂开来,糊了头面的白雪也一点点的被浸染成红色。
那里颜不肯出声,龙承烈自然也是一语不发,两人宛似在比拼着做哑巴时间的长久似的,做了一对生瓜葫芦。
几十鞭子下去,每一鞭子又都使足了气力,龙承烈的额头已经微微有了些湿润,气息也有些急促。
“拿水来……”
看着那里颜昏死了,龙承烈才开了口,呼喝着。
拿过蹦豆子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下了大半,一抹嘴巴,就又抡起了鞭子。
这一次,那里颜没有挺过太久,三十多鞭子就抽昏了。
“弄醒他……”
“拿水来……”
那里颜不吭声,龙承烈也不愿意多废话。
心中的火气消散了许多,头脑也是一片的清明,虽然知道那里颜不会说,但是他依旧还要继续鞭打,无他,不愿就此停手,此际停手便是认了那里颜的刚硬,无端坠了自家的骨气。
摘了战盔,抛到一个兵的怀里,捡拾起那里颜的衣服,做了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鞭子一抖,甩出一声脆响,就势也抖去了鞭上的碎肉,又举步向前。
一只手落到了肩膀上,用力按住,止住了他的脚步。
是风不破。
“打热了,就着急忙慌的摘了头盔,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一热一冷,你也不怕得了卸甲风……”
还是幼年时的感觉,跑累了,回到家,就是这般。
风不破从身甲后的怀里取出一块方巾,替龙承烈包住了脑袋,一边打理着,一边埋怨着。
“火气消散了没有,现下还不能把这个打死了,若是还要撤火,我倒是想你去俘虏那边,随意拣选几个,虐死了……兄弟们的火气都上来了,不弄死几个,消散不了……”
“这顿鞭子抽的过瘾,火气早就消散了……”展颜一笑,又疑惑了,“怎么……”
“一个个的罪孽太多,剐了都不足惜……不过也都硬气,人弄死了两个,枪杆子打折了三根,有两个十根手指头也被杜黑子夹碎了,就是不肯说出这人的身份……”
包扎好脑袋,整了整形状,风不破拍拍龙承烈的肩膀,说着。
“怕是跟那里颜喊的那一嗓子有关,说谁说了就弄成种地的农奴……”
包的有些紧,龙承烈抬手揉了揉自家的脑袋,舒缓了一下被勒紧的疼痛,说道。
“我也如此想……”
“风叔,我想把人赶过来,当着那里颜面整治,看看他能不能硬着心肠看他手下受苦……不过种地的农奴是怎么回事,似乎斡狗子很是畏惧……”
打了一年仗,龙承烈忽然发现自家对斡图达鲁人的民风习俗很是不懂,在大赵,民间的大多数都是以种地为生,自家有地在种地,没有地的也会租了别人的土地耕种,做了佃户。
怎生到了斡狗子那里,种地反倒成了貌似低贱的活计。
“可以一试,但是未必能破了他的心防,那么精致养护自家面孔和身子的人,心里只有自己,何况还是个贵人身份……”
“……按照你的思路先整治一下,你若不成,我再上……种地的农奴一说我也不是很懂,过去一直没有机会捉了盘问,也没想到问下达里忽,他是草原上过来的,或者他会知晓……”
风不破很有些自责。
一声呼喝,斡图达鲁俘虏很快就被赶了过来,散乱的人群身后,两具零碎了的尸首被丢在了空地上。
“达里忽,我且问你,种地的农奴怎么回事,怎么这些斡狗子很是畏惧……”
那里颜刚刚醒转过来,还在晃着脑袋清醒着自家昏胀的脑袋,龙承烈也不急在一时,就问向了达里忽。
“斡狗子分成五等,一等是贵人,就是那些大的部族头领,九王,还有他们家中的子弟……”
“二等是福人,包括了那些伊鲁达祭司和专以征战为业的世袭家族,百长以上官职的大多都是福人家出来的……”
“三等的是上人,就是在斡狗子中管着事情的那些,也包括投靠过去的小部族头领,他们的官职有世袭的,也有不是世袭的,全靠贵人们的恩赏……”
“第四等是平人,就是那些平常百姓,兵卒也大都是平人,不过也有捞取军功爬上来的奴人……”
“……一旦成为福人,便是世代享福的了,不需要劳作不说,可以随意操控平人及以下人等的生死,常常也会侵掠没有依仗的上人的家财,而且,若是没有了军功依仗的上人之家,往往也不受部落管事的护佑……”
“……五等的叫奴人,因为以往都是靠着放牧生活,奴人中也分了三等,一等奴人是在贵人家中做事的,二等奴人是替人放牧马匹牛羊的,三等奴人就是种地的……”
“……一等和二等奴人可以做奴兵,有机会抢掠,若是立有战功,可以脱了奴人身份成为平人、上人,甚至是福人,而种地的农奴则没有这样的机会,世世代代只能替主家种地,所以,一旦被贬做了种地的农奴,整个家人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达里忽不愧是草原上逃出的,对斡图达鲁人民风习俗很是了解,一段言语,竟是滔滔不绝,没有半点停顿。
原来做了种地的农奴,居然是世世代代受穷挨欺的结局,怪不得一个个的不敢说。
“咬人的小赵狗,手脚软了吗,某家有些皮痒了,还不来给你家小祖宗挠挠……”
清醒之后,那里颜又在撩拨着,一脸的嘲弄,似乎是在为自家的刚硬而得意。
“达里忽,问他一下,说不说出那里颜的身份……”
随手扯过一个兵士的长枪,揪过一个斡图达鲁俘虏,踹翻了,长枪直接抵到了后心。
听了达里忽的翻译,俘虏没吭声,抬起的脸上,一双眼睛望向那里颜,满是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