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魔主）
这是自有了生命后，白梨过得最为最开心的一天。之前在青冥虽也开心，但也只是院子里的一方天空；而这外面就不同了，天空辽阔，五光十色的。
月晴带着她，见识了千奇百怪的东西，又带她来这酒楼共享了美味。吃到一半时，月晴还叫了小二过来，要再打包上几只鸭子，给白梨带回去吃。
只是一点遗憾，白梨本以为今天会是饱饱的一餐，却因为无端生出的意外不得不半饿着肚子。
就在他们吃得正香时，陌重远突然起身。
谭玉立刻把嘴边的菜吸溜进去，问：“师兄，你怎么了？”
陌重远神色焦灼：“你带她们两个立刻回青冥，不要耽搁。”
“现在？”谭玉仰头惊讶道。
月晴腾的一下站起：“可我们还没吃完呢～而且今天晚上还有烟花……”
陌重远转身，背对着月晴，靠近谭玉低声道：“这里有危险，快带她们回山。”
谭玉骤然一惊，立刻起身，他见陌重远神情严肃，担心地小声问：“那师兄你？”
“大师兄，我还想看烟花呢！”月晴在一旁吵闹着。
“快走！”陌重远厉声对谭玉又强调了一遍，语毕，径直离去。
月晴看着陌重远的背影，因这“绝情”，委屈地流了泪。
白梨看到了月晴脸上的水珠，她知道，月晴的胸口正在疼着；因为寄凌寒曾说过，只有在胸口痛的时候才会有眼泪。
白梨拉了拉月晴的袖摆。
“我们，去看烟花？”她想让月晴开心一些，如是说道。
月晴转头俯视着白梨，神色阴郁：“大师兄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白梨疑惑地看着月晴那张愁苦的面容，她不懂，为什么陌重远的离去会让月晴如此伤心。她自然也不懂，一旦人心被情丝牵动，便就是这般心潮起伏的。
白梨看着月晴坐下，拿着筷子戳着碗中未吃完的菜；又转头看着另一侧的谭玉，见他正埋头收拾着包袱。
她想：月晴口中的“烟花”，今日是看不成了。
“我们是要走么？”他向谭玉问。
“对，现在就走。”谭玉说罢，将两个大包袱放到了桌上，震得碗盘叮当作响。
月晴也抬起了沉着的眸子，对白梨丧气地说：“白梨，今日我没心情，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带你去看烟花。”
白梨只是开心地笑着，因为她根本不在乎“烟花”，她只是希望，能够一直与月晴、谭玉、陌重远，永远在一起。
若是非要捎带上那个奇怪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
陌重远与白梨一样，也身带魔气，只不过，只有细若游丝的一缕。他通过身上的魔气感知到了魔物的异动，所以才会撇下月晴，独自出来。
与其说是“感知”，倒不如说是——召唤。
当他赶到河边时，只看到了一片死寂，吸进鼻子的每口气，都带了引人作呕的腐尸味。
脚下的石砾咔吱、咔吱……
他边走边找，慌乱的眼神扫过每一具尸体，他祈祷着，不要出现那抹熟悉的雪青色。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心生惊惧，脚边，这些弟子的死状……
他们的身上，竟全是用剑劈刺形成的伤痕。
前方，忽有黑影移动，陌重远立即跑了过去。
眼前，一个重伤的弟子正跪在地上，已没了右臂，血从平整的残肢截面流下，淅沥沥地滴在了石头上。
陌重远立刻蹲下，扶住了那人将要倒下的身子，又出掌往那断臂处施了术。
等血凝固后，他才扶那弟子坐稳，焦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攻击的你们？”
那弟子听出了陌重远的声音，缓慢抬头：“师兄，救我……”
陌重远紧握着他的肩膀，再次大声讯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表情复杂，半晌，才气息微弱地说：“楚，迎安，把所有人……都杀了。”
当听到第一个字时，陌重远脸上的焦急就在一瞬间凝滞了，并随那弟子断断续续的话，逐渐阴沉。
他怔了一会儿，才心神恍惚地问：“你说……谁杀的？”
那弟子浑身颤抖着再次说道：“楚迎安。”说完，急喘几下，待恢复气力后，才又开口，“我的上衣内侧有回宗符。师兄，快带我回去，我要禀告师尊。”
陌重远静静听着，冰冷的月光爬进了眸子里，尽管他听到了两遍她的名字，却仍然不愿相信。
平静的沉默里，心内是翻江倒海的挣扎，许久，陌重远才抬头，对着眼前这个身负重伤的人说：“好。我带你回去。”
说罢，他放了手。那弟子随之晃动了下身体，勉强用一手撑地，才没有倒下。
惨白的月光下，陌重远缓缓起身，背对着月光，看着脚下这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一步步地退进了黑暗。
刹那，一道紫光划破了夜空，四周再也无声……
坐在地上的人迎着月光，仰面倒下，脖子上，是条被霜封住的，深可见骨的血口。
直至死亡，那双眼睛都没有闭上，带着希望，望向了漆黑的天幕。
陌重远面无表情地举剑，拂去了剑上的鲜血，再收剑转身。
“魔主。”他冷声道。
对面几步之遥，站了个浑身冒着黑烟，裹着黑色斗篷，轮廓像人的“人”。
那人慢慢张开斗篷，如蝙蝠展翼。
一瞬间，所有死尸上，都升起了稀零的淡黄色水珠；那些淡色的仙灵又一同飘进了斗篷里，只一会儿，就全被那处黑暗摄取了。
展开的斗篷随即垂了下去，而后，便是一声如恶鬼低语的呻｜吟。
“——原是我小看你了。”从黑色的斗篷下，传出了暗哑沙涩，带着嗡嗡回音的男声。
陌重远看着前方那片本该是脸的黑洞，默不作声。
半晌，又从斗篷下传出了阴沉的声音：“今日本座没杀她，可是给足了你的面子。以她的修为，”呲溜一声，如蜥蜴的长舌捕到了食物，再出声时，阴沉的声音里多了丝玩味的愉悦，“一定……很好吃～”
陌重远顿了顿，平静说道：“谢魔主。”
斗篷下发出一声阴森的笑。
“——还有一个热闹，也是时候该去欣赏欣赏了。”说罢，一片黑烟向着陌重远席卷而来。
顷刻间，黑烟散去，河岸上再无一人，周遭又重新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