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朱雀问了句废话，九悠没有理她，连视线方向都没有换。
朱雀不由自主和她看向同一个方向，接着像她一样，屏住了呼吸。
良久过后，她收回视线看向九悠。意料之中的是，九悠果然泪流满面。
因为九悠灵体是水做的，所以九悠哭起来，眼泪才会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一串地落下来吗？
好厉害！
那如果以后九悠要继承她的神力，她的神力属火，那九悠能接受得了吗？会不会水火相冲呢？
值得思索。
朱雀同时在想，九悠看得过于专注，怕是连自己在哭都没发觉。
“唉。”
风情月债，无人所司。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月老那老儿。既然他牵的红线要让人吃够爱情的苦，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红线和爱情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想不通，但她也不需要懂。一个人潇洒这么多年，时间不也自觉流逝了？
朱雀抓住九悠的手，而九悠的手放在膝盖上，攥紧裙摆。
“不知冥帝此次召集我们，所为何事。说实话，我真的很烦这种不说明去干嘛的召唤，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得猜，还不一定猜对。老是跟我们说‘到了就知道了’，可是通知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说？等我们到了，嘴才能长出来吗？”
等两位少年走近了，九悠才因为业堒的一大通话注意到他。
没想到五百年前，业堒和沉渊的相处模式就已经是这样的了。一个喋喋不休，而另一个漫不经意。
九悠掏出手帕擦干了脸上了泪，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她几乎贪婪般盯着沉渊看，直到沉渊突然往她所在的地方投来疑惑的目光。
九悠赶紧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却发现朱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攥着裙摆不知所措，不是因为她近乡情怯，是因为她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和她完全陌生的沉渊。
自她在阴阳路上，被沉渊抱在怀里开始，沉渊就是她最熟悉的人。因而她完全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沉渊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她，她是什么情绪。
会崩溃吗？会绝望吗？
她都不敢想。
九悠见沉渊和业堒逐渐靠近，而她不能退后，因为她是来到这里的使命就是救回沉渊。
她霍然起身，在两位少年惊诧的目光中，咬咬牙，闭眼往前，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别——”业堒惊叫，继而捂住了脸。
而沉渊比业堒反应快，在发现九悠打算迈脚时，就立刻冲到了房檐下。
房檐离地面有五米左右的高度，如果她真的毫无反应地掉下来，哪怕是精灵，灵体也会受损。
九悠迈步之后，想象中瓦片松动的声音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坠落感。
完了？
九悠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跌进了一个散发出清新气息的怀抱里。
像雨后的青草，像雪后的梅花。
久违的熟悉气味让九悠头晕眼花，因为坠落房檐而怦怦直跳的心跳得更兴奋了，让九悠面红耳赤地埋头在沉渊怀里，不敢抬头。
因为，和她以前第一次遇见沉渊时，沉渊抱她的姿势不同。当时的她因为身高和体型受限，沉渊抱的时候，采取的是竖着抱幼儿的姿势。
而如今，她平躺在沉渊的手臂之间，不就是传说中的——
公主抱吗？
自她长成少女模样以后，她就没有被人这么抱过。哪怕是以前的她和沉渊，大多数时候，她也是被沉渊当成小孩子一样抱的。
当时的沉渊尽全力扮作一位兄长，而她的身体又太小，二人根本暧昧不起来，“火花”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悄然熄灭，回归兄妹相处的“正轨”。
因而，当下这种如同偶像剧男女主初相遇般的英雄救美环节，让她脸上的温度已经热得快烧起来了。
业堒见沉渊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小姑娘，赶紧冲上山来，检查小姑娘和沉渊有没有受伤。
确认二人并无大碍以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开始追究九悠的责任了，“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姑娘，居然走路是闭着眼睛走的，连路都不看。我还以为你是有特殊本事呢，不看路也能直接走，结果你直接在我们面前跳楼，是不是要逼我们救你？”
这么一脚踩空，她掉下去的后果就是灵体裂成一滩水吧？九悠想。她为什么要冒着未知的风险，去逼他？
九悠偷偷从沉渊怀里移出一只眼睛看业堒，在发觉他并没有对着她说话，而是一会儿指指天，一会儿指指地，说得正起劲，就差口水四溅了。
与此同时，沉渊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他的目光从业堒身上转到九悠身上时，和九悠想要从业堒身上收回的视线不期而遇。
对视的瞬间，沉渊冰凉的眼神刺得九悠双目生疼，她快速地说了句“谢谢你”，随后继续埋头。
对业堒一条条数出来的“罪状”，她是一条也不认。
沉渊：“……”
他把双腿健全的九悠放在地上，见九悠在“脚踏实地”以后，背对他而立，专心面壁，就打断了业堒新编出来，毫无边际的故事。
“我们走吧。”
“啊？什么？好的好的，我们走吧。”
业堒被沉渊打断了话，并没有因此不开心，看来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九悠听见二人的对话，以为他们真的要走，马上拦在他们面前，“不许走！”
她双手张开时，瘦弱的身形在地上投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影子如本体一样坚定，尽管小姑娘比他们俩的个子矮上许多，沉渊和业堒依然感受到了自小女孩身上传过来的气势。
“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拦住我们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该不会你是带着任务来的吧？目的就是阻止我们前去？这么一想，你是不是要先跟我们说明你的身份，和原因，再让我们俩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的……这个提议呢？”
九悠忽然想起一句话。
第一次上通天岛时，因为幽冥君对她的宽容，炽阳和业堒不约而同地表达了不解。当时幽冥君有些生气，说她完全就是一个精灵的样子，而他们几个师兄弟，却如市井小儿一般。
五百年前，业堒不会同样是喜欢看话本，相当说书先生的中二少年吧？他应该是正经的，没有师门的土系精灵，一心只想修炼飞升才对。
怎么废话还是这么多？
九悠收回双臂，问业堒，“那你们是什么身份？”
业堒不解：“能出现在这里，还走来走去不会被盘问的，除了仙君就是精灵，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九悠漠然点点头：“首先，排除仙君。”
业堒跟着她说：“对，排除仙君，就是精灵……不对！为什么排除仙君？我看起来不像仙君吗？”
九悠：“不像。”
业堒：“……”
他转头看向沉渊，沉渊下意识回避他的眼神。
沉渊看出了九悠这一番话的目的，但是他发现九悠的灵力修为在他之下。万一她出手，他随时可以出手回击。
但是她出的是嘴。
这不是他的强项，还轮不到他应付。
业堒求助失败，只能自己解决。他挺直了腰板看向九悠，“所以呢，我是精灵，不是仙君那又怎么样？”
九悠：“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业堒气急败坏道：“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九悠奇怪道：“我说了要和你聊天吗？”
业堒怒火中烧：“那不然呢？”
九悠忽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当然是为了阻止你们继续前行啊。”
业堒见她一脸诚恳，不由得好奇起她的原因了，“我们不继续往前走，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九悠眼睛眨也不眨地继续编：“对我来说没好处，并且恰恰相反，是对你们有好处。”
业堒立马摇头，拉住沉渊的袖子，就要越过九悠往前走。
九悠再度伸出一臂，挡在二人面前。她尽量忽视沉渊对她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问业堒，“你知不知道，等闲的精灵和仙君，越往阴阳路之前走，就越容易遇到鬼差。”
业堒回想以前路过阴阳路时遇到的情况，还真点了点头，“怎么，你别告诉我，你有办法避开鬼差的盘问。”
九悠自信点头：“我要说的正是如此。”
业堒和沉渊对视一眼后，问九悠，“那你说的方法，该不会要让我们付出代价吧？你想从我们身上换得什么？”
九悠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业堒不明白她在否认他的哪一句话。就听九悠说，“通常呢，冥界只有几位神君，有资格在阴阳路上免受盘问，因为鬼差都认识他们，并且不敢招惹。然而现下呢，我有办法，可以帮你们借到只有神君才能借到的鹿蜀马车，保你们畅通无阻地离开阴阳路，你们信吗？”
业堒立刻摇头：“当然不信了。我们比你修行的年头更多，都没听说过这件事，而你小小一个精灵，怎么可能做到我们这些前辈都做不到的事？”
九悠并没有因为业堒的质疑而气恼，反而乖乖让出一条路来，并做出了一个“请你们自行验证”的邀请手势。
业堒当然不信她的花样，和沉渊一起往前走。
而九悠，一边张望头顶的半空处，一边默默倒计时。
“十，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