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瑞王来府的时候,沈时笙斟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碧绿的茶水洒出些在石桌上,空泛起清白的热气。复季珩挑眉看她,她也只是抿唇,谦卑而恭顺。
这不,又是一个前尘故人。
复季珩让苏彦回屋取棋盘,自己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敲击着青盏,其声清越,与醉风亭外落雪相合。他肩披着一件曳地大氅,外罩着奶白丝纱,隐隐透出宝蓝色的锦缎,上面绣着繁复精美的宝相花纹。不经意看去,总像是笼在一片雾霭里,衬他瓷白的面容和淡漠的神色,十分雅逸出尘。
“再多加一盏茶,”复季珩指了指自己对处的位置,对沈时笙道:“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我这儿坐坐。”将余茶饮尽,他莞尔一笑,“瑞王爷的独子,程言卿你应该熟识。”
他果然猜到了她适才分神的原因。
“都是旧事,模样也差不多忘干净了。”程言卿来王府走动一两次,自己都是刻意寻了理由避着他,毕竟少时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若是被认出来,平添枝节,便不好了。
“怕他认出你”调侃的语气,眼底闪过狡黠的神色,一览无遗。
“我”说曹操,曹操到,话未出口,只见苏彦引着一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步入庭中。
“世子。”复季珩勾起唇,伸手向前,“请坐。”
“小侯爷好雅兴,茗茶自弈也真够逍遥。”
“世子来了,就算不上自弈。”
程言卿从容不迫地落了座,沈时笙借着给他斟茶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他一遍。身量与复季珩相差无几,但是看上去却更加结实硬朗一些,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星眸熠熠,长发全部束在头顶,器宇轩昂,一眼便知是人中龙凤。
沈时笙小时候也听人家谈论过许多的世子侯爷,数量不少,可大多要么是资质平庸,要么是品行不端,她着实没能牢牢记住,唯独这三个人,印象倒是尤为深刻。
复季珩,复珅,还有程言卿。
程言卿,就性格来讲,他不同于复珅的忍让温柔,不同于复季珩的冷淡疏离,他精通人情礼往,处事圆滑,年纪不大却可于官场之上左右逢源,就容貌来讲,他不同于复珅眉目的柔和,不同于复季珩眉眼的惊艳,他的五官俊美耐看,举手投足间透着十足的英气,折服了多少美人心。
如果说复季珩像是清绝无双的谪仙,复珅像是温润如玉的君子,那么程言卿就像是为这浊世而生的能人,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只要他愿意,就能随心所欲。
“嗯,这泡茶的手艺真是不一般,啧啧,口齿留香,”程言卿端起茶盏,细细品,赞道:“连手下的人都是这般灵巧,小侯爷果真有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知道怎样哄人开心。
“不敢当。”飞雪漫天,舞得轻狂,朱红檐琉璃瓦,渐渐覆上纯粹的白,一望无际。心里升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倦意,清清淡淡的,让他摸不着边际。
“哦对了,”想到了什么似的,程言卿言笑晏晏道:“小侯爷还欠我一幅丹青,可曾记得”
“记得。”点点头,视线里,瑞王和瑞王妃刚被父亲迎进屋,鲜明的衣裳在雪中格外扎眼,“不过,世子此行不仅是要画这么简单吧”
“想要一个人,”他就着复季珩的话接下去,“把你这侍婢赏给我吧,元宝忒笨了,看了心烦,早想换一个赏心悦目的姑娘了。”
“世子”程言卿身后的唤作元宝的圆面少年哭丧着一张脸,嘟嘟囔囔:“这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可以。”此话一出,沈时笙惊得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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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此话当真”程言卿扬眉问。
“不当真。”复季珩挑眉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晓得程言卿是个什么目的。
难得他竟然还有心开玩笑沈时笙手掌沁了一层薄汗,看向复季珩时,复季珩也在回眸看自己。愣怔片刻,终于记得该给他添茶了,走上前,一颗心还是不敢放下。
“小侯爷不给画,也不给人,未免小气了些。”话虽如此,语气间依旧轻快无比,环佩的玉叮当作响。
“那世子既要走我二姐,还要走我的侍婢,说我小气,恐怕也不妥吧。”淡淡地回应他,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看不出特殊的神色。
“哦何以见得”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在里面。
“商量朝中要事,用得着带女眷”从看到瑞王妃的那一刻,有些事就该再清楚不过,朝野惶惶,终究轮到他的二姐,一个妇道人家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了。
“小侯爷果真是心思缜密,见微知著,”程言卿向他抱拳,道:“朝堂上那些夸夸其谈,总算有一件是真。”
“世子过誉了。”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难以捉摸。
“我瞧着复小姐长得十分好,跟我们世子一定相配”元宝听着主子们插科打诨觉得自己位置无忧,便笑嘻嘻地补了句,这一句却结结实实地惊到了苏彦和正在添茶沈时笙。
涓细的茶水溢出了杯盏,还有些顺着壶嘴一路把沈时笙掌心烫的发红,可她浑然不觉,俨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姑娘莫不是真的被我吓着了”见状,程言卿起身去扶沈时笙,安慰道:“方才只是说笑罢了,若是害姑娘忧心,我在这还烦请姑娘见谅”等对上沈时笙的脸,沈时笙的眼,他也是一愣,随即恢复如常。
“你先下去。”复季珩转回头不再看她,命人重新摆好棋盘,颇有匆匆的意味。
“黑子或白子,世子先请。”
程言卿是精明人,闻言得知复季珩的意图,心里想,他连关心人都是冷言冷语的,日后娶亲,不知哪个女子能受得住可转念想,如此疏冷的人,到底还是会关心人的。
只是那女子,若他没有看错
程言卿的眼微微眯起来。
“我要黑子。”捻起黑子,面皮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程言卿先落下一步棋,“久闻小侯爷棋艺精湛,你我切磋当为饶子,所以愿小侯爷成全我一个先机。”
“世子太谦虚了,不过无妨。”
称饶子棋,即意为对弈双方实力悬殊,高手执白子,让执黑者先下。程言卿放低姿态,却并不掩棋势锋芒,角上着子,已抢了要地,几番对峙,落在中盘之上,黑白相错,步步紧逼不容人喘息,早晃花了旁观人的眼。复季珩扫视棋局,嘴角衔笑,不疾不徐地落下一枚棋子,仿佛胜负是与他无关紧要的事,“世子也是个中高手,下一盘看来,拿黑子的该是我才对。”
“可不及小侯爷。”黑子在指腹间摩挲出一点温热,迟迟不肯落下,他做眼的活位被围得不剩下几个,这盘棋看似自己雄踞大势,实则险象环生,一着不慎,便可能被潜伏的白子吞噬,满盘皆输,思此,即道:“小侯爷有过人之资,却很少参与军政,反而倾心于琴棋书画之中,就不觉得大材小用了”
见复季珩不语,他索性袖手罢了棋,未了的残局就此打住,“难道小侯爷就不觉得不甘心么”程言卿的笑容突然变得亦正亦邪,十分惑人。
复季珩望了一回他,又望了一回天,半晌指着棋盘歪头笑道:“世子是怕输吧”
“哎呦你这人”程言卿怪叫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