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原本塞满了三室一厅的年轻人们，一窝蜂地簇拥着一对儿新人下了楼，直奔车队而去，尹家俩老站在屋子里，对视了一眼，脸上依旧喜气盈盈，眼神里却多了丝落寞。
潘旭气喘吁吁地把媳妇儿塞进了婚车里，跟着自己也上了车。韩东坐在驾驶位上，还在探着头往外看，见到了一前一后走过来的安祥和阿岁，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老手艺人了，整花活这事情谁不会啊，平时再怎么一本正经，现在都正经不起来了，不用加班做报表的韩东，怕是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过二十四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日子本就不该跟老男人安祥过得暮气沉沉的。
安祥现在倒不是暮气沉沉，他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下了楼出了小区，准备往车上钻，一路上都能感觉到阿岁就跟在他身后，几个伴娘手挽手的，聊得可开心了。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但是脚步声就在背后，再怎么不注意他，也是寸步不离，反正保持在一米以内的范围。
这是在安祥的安全距离之内了，他有点儿不太习惯被人贴得这么近，还不是陌生人，关键问题是，还不是一个人。
相当地没有安全感，这个时候，只要阿岁心血来潮，随便踹一脚或者挥个拳啥的，老男人随时都得跪。
他背后又没有长眼睛，只能在一群人闹哄哄的氛围里，分出一个耳朵，默默地注意着背后的动静，万一有什么破空的风声之类的，也好及时躲避。
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谨慎得像大草原上的兔子。哪怕是从窝里探出头来啃个苜蓿草，都要竖着个耳朵随时聆听着来自上方的“空袭”。
还有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冲出来发起攻击的狐狸之类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总觉得阿岁这丫头来者不善，没准就是这几年线上跟他怼出火气来了，准备线下面对面直接砍死自己。
要么就是被自己动不动就嘤嘤嘤要红包的举动恶心到了，想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啥啥的。
他的脑袋瓜子里永远都不会有正常人的思维。
本来么，认识了好几年、而且关系一直都还不错的网友见面，就该像安祥之前和老X喝酒聊天那样，熟络得像是异父异母、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而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种，搞得好像林教头和高衙内面对面坐着吃饺子一样，气氛那叫一个尴尬，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好吧，尴尬的只有他自己，老男人线心里想的东西，跟阿岁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后者只知道他充满戒备，以为这货社交恐惧症又犯了。
小姑娘是真的挺开心的，作为年纪最小的伴娘，顾不上自己是个大长腿的事实，几乎是半吊在另外一个伴娘的胳膊弯里，纯天然的嗲声嗲气，一点都不带作伪。
身上吊着一个小姑娘，麻衣老师也完全不介意，她跟阿岁都喜欢看书，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很是聊得来，昨儿晚上挤在一张床上睡觉，顺带几个姑娘就开了个小小的卧谈会。
女孩子家家的那点儿心思一说出来，麻衣当场就乐了，女追男么，隔层纱的事情，随随便便那么一捅破不就成了。
“咱们小林穗这么优秀的姑娘，那家伙还不至于眼光高到要上天吧，就连夸父都没法跟太阳肩并肩好不好。”
黑暗里，阿岁眨巴眨巴眼睛，微不可听地叹了口气，“他要是有夸父那胆子还好了，可惜就可惜在，那条臭狗大概只长了夸父的脑子。”
众所周知的，长了夸父的脑子，那几乎等同于没脑子。
跑来这个城市实习，半只脚跨入社会，这只是她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如何跟安祥摊牌，这个事情原本不算是什么大事的。阿岁也曾经想过，窗户纸一旦捅开，就顺其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这也不是她的凭空想象，这不是还拉着于唐小狐狸，打着要咨询婚庆方案的旗号，去假想敌孙潇潇那里踩了个点么。
顺带着于唐来了个天花乱坠的策划案，差点没把孙潇潇同志给弄得自我怀疑了，简直是额外的成就点。
那天，阿岁和于唐走后，可怜的策划师几乎是加了个通宵，马不停蹄地把于唐描述的婚庆方式给记录下来了，得益于她聊天的时候特别投入，几乎是一个细节都没有漏。
这几乎就是一个已经成型，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预算就可以直接上马的成熟方案，放在业内不管哪家公司，都相当牛叉了。唯一麻烦的就是执行起来有点儿困难，不太适合小城市的日常消费。
已经浸淫在婚庆行业好几年的孙潇潇，差点儿就怀疑这是哪个业内前辈故意来为难，或者说提点自己的了。
她平时工作很认真，也不缺上进心，该加班的时候绝对不含糊，对于自己的客户也向来尽职尽责。
但是在策划案最需要的新鲜和创意上面总会有点儿亏欠，头脑风暴做得不多，总归是眼光浅了点儿。
话说回来，这俩丫头心血来潮去找孙潇潇探听敌情的时候，也实在没想到这么多事情，阿岁只是想去看一看，最近跟安祥走得最近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眼就能确定，对自己一点威胁性都没有，阿岁当即就觉得没意思了，后面的时间里，全是于唐在自由发挥。
还发挥得特别超然，俨然业内大佬飞升之后下来给后辈新人当金手指的那种。
孙潇潇确实不是阿岁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虽然说，她跟安祥的合作关系，大概确实有那么点儿不介意一直凑合在里面。
但按照眼下俩人的相处模式，凑合的方向明显是走偏了，放着安祥本人不说，以孙潇潇同学的个人条件，追求者可能会出现得晚一点，但绝对不会一直不出现。
阿岁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心里的鬼主意多了点儿，也只是些小坏点子而已，她一直乐观得很，没抬接触过学校外面的世界，脑子里也想得比较简单。
她欠缺的是年龄，和被社会磨练出来的成熟感。
这些才是拦在她和安祥之间的障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