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发生的一切令谢怜弄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此次这些上古仙神的回归,早就是有预谋的。大概是可以追溯到白衣祸世神魂俱灭的时候,在那一战之中,天界损兵折将,很多修为极高的神官都已经陨落了,天界处于一种分崩离析的状态。
若是天界大乱,那便相当于毁天灭地。
为了防止这一可能性的发生,于是众神官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请这些往届仙神回归,其中便包括一些退隐了快上万年的上古仙神。
一来可以填补天界神职的空缺,二来便是大刀阔斧的进行三界的整改。
花城一直以来都是天界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他们的头号目标。
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在洞悉了真相之后,混乱,迷茫,害怕,恐惧,通通都袭上了心头。
谢怜一直都埋着头走在前面,四周一片漆黑,他也没有劈掌心焰,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任由荆棘划破道袍。
“哥哥。”
走在身后的花城终是出声唤住了他。
谢怜头也未回,囫囵应声道:“嗯。”
花城道:“别往前走了。”
谢怜顿住了脚步,却依旧未有回头,“往前走才能出得了这山头。”
花城道:“不用急在这一时。”
谢怜道:“为何?”
花城道:“因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多了,再不走出去的话,天就要亮了。”
花城道:“那便等天亮了再走。”
谢怜笑了笑,心里却是苦的,“可万一等不到天亮呢?”
身后的人似乎是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浅声道:“不会的,天既然会黑,就一定会再次亮起来的。”
谢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就想和谁较个劲,一股郁结之气阻塞在胸口难以抒发。他似是赌气般的,又朝前猛地一脚垮了出去。
谁知,好巧不巧的,他竟然一脚踩在了一块石头的边缘上,只听见咔嚓一声,他的脚踝之处便传来一阵剧痛。虽然他是神官,本应是能承受得了这种痛楚的,但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随即狼狈不堪的跌坐在了地上。
花城从身后匆匆来到了他的身边,掌心之中已经亮起了一道掌心焰。他蹲在了谢怜的面前,撩起长袍一角查看起了他的伤势。
在掌心焰的照耀下,谢怜看见了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那脸白得似是冬日霜雪,又隐隐莹了一层玉石光泽,眉似远山,眼似千尺深潭。
花城轻轻的抬起他的脚,细细一看,随即温声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脚踝扭伤了。”
谢怜道:“我知道。”
花城点了点头,然后凝了凝眉,手指便向他的小腿移去。
谢怜有些惊诧,急忙问道:“三郎,你这是做什么?”
花城没有回答,只是兀自低眉垂首将他的长袍掀到了膝盖,随即谢怜便看见了白袍上零星的血迹,以及自己小腿上密密麻麻的血痕。
方才一路上他的双腿便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隐痛,但因为他一心赶路,也并未在意,还以为是山间的虫子作祟。没想到,竟然是荆棘割破了他的道袍,还顺便划伤了他的小腿。
他急忙道:“没事,我不痛。”
他是神官,能伤他的只能是法术。
花城却头也未抬一下,径自望着他的小腿出神。须臾,他才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白瓷瓶,取出瓶塞之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他的小腿上。
倒不是什么药粉之类的,而是一股蓝色的水汽,蔓延至他的小腿各处,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之后,隐痛感便消失无踪。
花城一直没有说话,谢怜却渐渐的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
忙活完之后,花城总算将他的白袍放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谢怜,温声道:“哥哥,上来。”
谢怜怔了怔,好半天才明白了过来,花城原来是要背他。他急忙连连摆手道:“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不妨碍我走路的。”
“上来。”
花城似乎是完全就没听他说,又简单利落的重复了一下。
谢怜有些心烦意乱,但也不好再推脱,只好往前轻轻一扑,便扑到了花城的背上。花城没有怎么费力便背着他从地上站起了身来,然后熄了掌心焰,双手托在谢怜的腿上。
花城的背很单薄,但却很结实,走路也十分稳当。二人一路无话,只有夜风偶尔从谢怜的耳边吹过。
终于,在走了一段路之后,谢怜终于忍不住了,趴在花城的背上,问道:“三郎,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还未问出口,花城却抢先道:“哥哥,你看有月亮。”
谢怜明知花城是在岔开话题,却还是忍不住仰头往天上看了看,果然漆黑的夜空下,高挂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而此前却是没有的,分明是才出现的。
花城又道:“小时候我总觉得月亮离我很远,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也不远。”
谢怜道:“是不远,若是三郎愿意的话,伸手便可摘到。”
花城笑了笑,然后将谢怜掂了掂,“所以,哥哥你是会相信我的吧。”
谢怜道:“我相信你,可是……”
花城道:“没有可是,既然哥哥相信我能摘到月亮,那其他的事也请相信我,我从未食言过的,不是吗?”
谢怜心里隐隐被什么刺了一下,一阵酸涩充斥了整个胸腔。随即,他点了点头,道:“是,三郎你从未食言我,我是该相信你,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花城道:“但说无妨。”
谢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往花城的头发里一探,顺势抓了那缕被他藏起来的白头发,“那三郎能告诉我关于它的事吗?”
早在他伸手接近花城头发的时候,花城便已经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脚步便已经停了下来。谢怜将那缕白头发从脑后绕到了花城的面前,再次质问道:“我想知道关于这缕白发的一切。”
虽然没有掌心焰,但谢怜相信花城一定是能够看见的。
他明显的感觉到花城的背瞬间僵硬了起来,他放下了那缕白发,然后缓缓的从他的背上滑下,道:“你告诉我。”
良久之后,花城才步履沉重的转过身来,在一片黑暗之中凝视着一身白袍的谢怜,“我告诉你可以,但你也不要害怕。”
谢怜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不知道才会害怕。”
花城道:“那是我的法力在消退。”
谢怜听得有些糊涂,不解道:“你的法力在消退?怎么会呢?”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重新问道:“是不是和泽天的大阵有关?”
花城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这次回归的上古仙神。”
谢怜听得更是糊涂了,“可你们明明就没有动手过,你的法力又怎么会消退呢?而且,以前你也借过法力给我,也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他越说越激动,心底的疑惑也就越来越多。
花城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上似乎是漏了一个洞,法力呼呼的往外冒,我也想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目前却一无所获。”
谢怜被花城的形容惊呆了,说话都差点结巴了,“那那那那三郎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若是一直查不到真相的话,你的法力岂不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花城却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谢怜道:“可这和你的白发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城却是突然笑了笑,道:“这可和借给哥哥法力不一样,这次法力是被偷走的,我的身体会渐渐支撑不住,当黑发全部变成白发的时候,法力也就全都没有了,我也就成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厉鬼。”
真相似狂风骤雨一般噼里啪啦的朝着谢怜打来,他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急的先乱了分寸,“不可以不可以,我这就上仙京找那些上古仙神问个清楚。”
花城急忙拦住他道:“哥哥,我告诉你一切不是让你去上天庭质问他们的,况且他们既然敢做,便不怕你质问,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谢怜道:“不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分明在鬼王殿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却一直瞒了我这么久,我我我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急火攻心,一想到花城的白发便更是着急。
花城却一直都很冷静,眼见他急的在原地不停的踱步,便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中道:“哥哥,你先冷静一下,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谢怜被花城一抱,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这才安静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花城的脸,却摸到一片冰凉。
他道:“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花城却玩味一笑,道:“若我真的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厉鬼,那哥哥你可还会陪我。”
谢怜道:“陪,你是绝境鬼王我陪,你是平凡的厉鬼我也陪。你若想去人间我陪,你若想呆在鬼市我也陪,就算你想去天界我也照样奉陪。你杀不了的邪魔我来杀,你过不去的高山我背你攀,你若还想摘月亮我便替你去摘,总之,无论你想走哪条路,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