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原先的确是有过这种心思，洛暄逸在书院多年，与李妍书相处的也算融洽，若是他们两人有这个心思也未尝不可。
只是如今却不大一样了，原先他的身份不在李夫子的考虑中，现下却不得不多多考虑了。
荣王世子的身份太高，若是结亲，李妍书少不得要与皇室中人有所来往，他这个女儿他最清楚，这孩子从不是世故圆滑的。
而洛暄逸的性格也远不能算作沉稳，他独身一人面对诡谲多变的朝堂也许还能勉强应对，再加上李妍书就未必可行了。
“此事容后再议。”他拍着洛暄逸的手臂，显然是要再多斟酌的意思，“先进来用饭。”
“先生。”洛暄逸站在原处不动，与寻常察言观色的表现不一样，现下的他显得十分固执，像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对李妍书的心思一向没有遮掩，这也是为何李夫子从前是愿意让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只是李妍书自己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以往两人朝夕相处，他总想着自己能等到她自己明了，因而也并不着急将此事说明白，只是现下自己等不了了。
书院中对李妍书有意的人不少，同门同窗间他看得出来有此意思的就有两位。那两位迟迟未将此事提上日程，也只是因着李妍书方才及笄，又赶上近日科考书院忙碌得很，实在不是提起此事的好时候。
可他刻意卡着这时候提起此事，就是怕夜长梦多，这样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也是在赌李夫子对他不止有师生之谊。
“兄长这是在……提亲？”李妍书显得有些后知后觉，难怪他午后遇见自己时想让自己改口，莫再叫他兄长，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在她看来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左右如今他们也是在一起生活的，换个身份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并不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方才她还有些为他要回王府生活而难过，没想到是白伤心一会儿，不过这样提亲未免有些莽撞，她虽什么都不明白，但也听说过不少，也从未听说哪儿有这样轻率提亲的。
“兄长什么都未准备就这样直愣愣地提起此事，未免有些无礼。”
她这话说着好似自己很乐意同意，只是有些挑剔他的礼节，纵然知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但洛暄逸心中仍是高兴的。
李夫子闻言却没那么轻松，皱着眉低声呵斥她随口胡言，“你们怎么好当着长辈的面这样议论，传出去叫旁人说我李家家教不严，教出两个不知礼数的孩子。”
他肯这样说，便是没把洛暄逸当成外人，“纵使你身份尊贵，靠着父辈的尊荣算什么本事，自己若拼不出一番天地，哪有脸面去谈旁的事。”
当前最要紧的事，便是几日后的殿试，他是希望洛暄逸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的，这样的期盼不止因着这是他的学生，更因着他往常当真将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教养。
即便洛暄逸如今不算寒门学子，但这些年也是日夜苦读，此时很不该因着儿女情长牵绊住他的仕途。至于他与李妍书的亲事，李夫子还有些犹豫，因而并不将话说死。
荣王府如今只剩他一人，宫中朝堂对他的态度也不大明了，总要等局势明朗一些才能决定这门亲事是否能成。
李夫子细微的让步让洛暄逸心中安定了不少，他今日说的几件事都不算小，对他这位恩师来说只怕不大能够轻易接受。
“先生说的是。”他深深一拜，行了当初入书院时求学的大礼，“学生这就回去温书。”
“急什么。”李妍书拦住他的去路，“不同我们一道用饭？”
“你且去罢。”李夫子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待会让人送些给你。”
书院里也有替学子们做饭的小厨房，今日多数学子都不在书院之中，厨房也并不怎么忙碌，倒是不会饿着他。
往年她过生辰，洛暄逸总要和她一道吃碗长寿面的，今日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一改往日同她一起吃面的习惯，这倒让她生出一些难过来。
眼见着夜幕下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只呆愣了一会儿便像个没事人一般，挽着李夫子的胳膊说着今日出门的趣事。
一顿饭吃的虽不冷清，但父女两人各有心思，实在也算不上开怀，“父亲可是有话要同女儿说？”
她自幼丧母，虽身边有乳母照看，但从日常起居到开蒙念书，只要是自己能教导的，一向都是亲力亲为，他一直将她还当做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即便她今日及笄，也并不能让他有孩子长大了的实感。
若不是洛暄逸的提亲提醒了他，他只怕还要一直把她当做稚子看待，“按着南梁的规矩，今日应当为你请来十全夫人，替你好生操办这次的及笄礼。”
寻常人家闺秀的及笄礼即便不盛大，多半也隆重。一般是要提前好几月就开始准备的，最要紧的是要请一位关系亲密且身份贵重的夫人主持整个典礼。只是她没有母亲，自然无人替她操持此事。
李夫子虽也识得不少身份贵重的人家，但与他们大多没有太深入的交往，也实在不好贸然开口请旁人来观礼，因而整个及笄礼都显得有些简陋敷衍。
早先父女两人就是商议好的，一切礼节规矩从简，如盘发戴笄这种实在不能避开的，就请乳母代劳，余下的就按着往年的例子来，“这都是我们商议好的，倒也没有什么。”
乳母替她绾发的时候，她甚至拒绝了他父亲的观礼，既然要从简，那便该将今日当做寻常生辰来过才好。她对及笄这件事并不怎么憧憬，实际也闹不太明白，在她看来不过是换个发饰的事。
“女儿觉得这生辰过得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是不同的。”李夫子正了神色，“否则暄逸哪里会找些今日来提。”
他原先与洛暄逸的意思是一样的，自小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若是能自己生出什么情愫，那是最好不过，而且愿意顺水推舟。
好歹都算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脾气秉性相和，这两个孩子若当真能在一起，自然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如今洛暄逸不再是个普通人，身为皇室中人，身边注定缠绕着诡谲风云，但他是天命注定不可脱逃的，这事旁人无法阻止。
可李妍书不同，她的选择还很多，只要自己不应下这门亲事，她便可以一直这般无忧轻松地活下去，李夫子看着她，“暄逸的意思你在一旁听得清楚，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于成婚这事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觉得现今也挺好的，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
“世人活着就非得嫁娶吗？”她反问道。
旁的也就罢了，她只是不大想离开书院，与洛暄逸在一起少不了要住去荣王府，便是寻常嫁娶后，想要回一趟娘家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王府。
若是如此，这事都不必权衡斟酌，她心中就是不愿的，“女儿不愿与父亲分开生活，可若一定要成婚，兄长自是最好的选择。”
以洛暄逸的性子，即便王府的规矩大些，他也不会拦着不叫自己回书院，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或许他会帮着自己两全。
“这也未必。”他看着还有些懵懂的李妍书，一字一句地同她解释，“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非要做的事，只是今日暄逸提起了此事，你若是有自己的想法，大可以借着这机会说出来。若是没什么想法，这也无妨。”
“你对他，可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
他一向教导门生们处事随心，处置所有的事请都要遵从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因而今日他听了洛暄逸的意思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现下他对李妍书的期盼也是一样的，无论她心中是否有了明确的答案，只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就好。
“兄长很好。”她掰着手指一点点细数洛暄逸的好处。
从人品性格说到学业前程，甚至连他从前陪自己一道去小厨房偷吃东西都数了出来，一面说着一面越发觉得与他成亲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而至于她自己是否心悦洛暄逸，李妍书还有些不敢确定，她同书院里的学子们都是一样相处的，若非说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听见了什么消息，总喜欢第一时间告诉他，就如同今日，她没有忘记书院中殿试的学子不止他一位，但她却只想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知他一人。
她对洛暄逸好像是要比对别的学子们更加上心一些，或许是因着从小一起长大，也或许是她虽口中称着兄长，但心中对他还是有些超越兄妹之情的东西。
她想自己应当是心悦洛暄逸的。
“女儿觉得自己，应当是愿意的，若是兄长能一直与我们一起生活，这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