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意平复了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你怎么认出我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顾婉意显然高估了自己，后半句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的。
“看过你的照片，印象深刻。”林迎灼只回答了她前面的问题，便转移了话题，“你是要去澳洲吗？”
顾婉意深呼吸几口，勉强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去那边重新发展。从头再来。”
墨镜和口罩勉强能遮住她此时濒临崩溃的神情，但声音却无法遮掩，带着浓浓的哭腔。
况且面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力感重重地裹挟着她。
她从未参与过女儿的成长，关心教导守护统统都没有。
而现在，如果不是林迎灼找到了她，她估计也是一面都不会见林迎灼就再次离开了。
林迎灼等了几分钟，见她没有再说话，忍不住又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顾婉意口罩下的嘴角霎时绷直，尴尬地愣在原地。
回来吗？
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这是顾婉意决定去澳洲之后就决定了的事。
可眼下，顾婉意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沉默以对。
见她这模样，林迎灼已经知道了她的态度，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顾婉意微微昂着头，眼眶已经湿润至极，却倔强地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顾婉意一点也不想待在京都，她颜面尽失，见到故人只会回忆起自己愚蠢荒唐的那段过往。
她曾经在众人眼里是睿智果断的商界女强人，结果因为看错了渣男落得那般境地，她又怎么受得了别人嘲笑讥讽的眼光，更无颜面对悉心栽培她的父亲。
她只想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
割断和过去所有的联系，包括亲朋好友，也包括这个唯一的女儿。
林迎灼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微微勾唇笑了笑：“那祝你平安降落，此去经年，万事胜意。”
或许对于顾婉意来说，远离满载伤痛和过往的地方，去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新处重新开始，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顾婉意曾经是个那么高傲的人，此刻以一个如此狼狈的姿态回到众人眼前，她大概是接受不了的。
顾婉意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理解自己，一时间内心的愧疚铺天盖地袭来，再也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脸颊浸满了泪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哭什么，重获新生是好事。”林迎灼赶紧踱步在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顾婉意哽咽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就连现在，她也还是自私地率先考虑自己，她选择了撇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包括撇下自己的女儿。
林迎灼内心也有些触动，为原主感到悲哀。
如果是原主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原主在成长过程中，只有一个整天忙工作的父亲，一个不亲近的后妈，还有一个人人算计的顾家阴影笼罩着她。
原主是不是夜里独自啜泣，思念着那个只存在于相册里的母亲？
如果原主活在这一世，受了委屈想找母亲倾诉时，却想到的是母亲已经去世了，结果倍加伤感。
而实际上，母亲只是没有选择出现，只是心里没有原主的一席之地，只是更在乎自己的面子……
原主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长大后又再一次被母亲毫不犹豫地舍弃。
虽说这世间没有规定，母亲就一定要爱儿女胜过爱自己，最爱自己也不是罪大恶极，但难免心寒至极。
林迎灼默了片刻，再也呆不下去了，强忍着情绪说：“我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说完，林迎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即使顾婉意哭成了个泪人，林迎灼也说不出“没关系”这一类的话。
因为她很清楚，这对于原主来说这并不是“没关系”，反而是心里永远的一道坎。
林迎灼觉得，她没有资格代替原主来原谅顾婉意的再度舍弃。
所以，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她能理解顾婉意的选择，但也只是理解，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原谅。
顾婉意看着林迎灼离开的背影，整个人哭得浑身发抖，泣不成声。
顾婉意砰地——把门关上，自己背靠着墙，抱住头痛苦不已，语不成句：“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面对那些人的目光……”
*
林迎灼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大厅，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回想起乘车过来看到的一幕幕美景，刚刚被顾婉意搅浑的心情又晴朗了起来。
“还以为你要坐飞机连夜跑路。”
一道戏谑的调侃声让林迎灼恍若置身暖风中，驱散了顾婉意带来的心寒。
林迎灼倏地转了过来，抬眼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少年。
时羡当时就在机场停车区旁边的花坛边站着，原本是让司机送到那儿停下，而他上前去找她。
但没想到林迎灼一下车居然直奔机场，急不可待的模样。
时羡当时蹙了蹙眉，怎么哪里不对啊，她不是都知道了是因为烟花才让她来机场的吗？
怎么还真的进了机场大厅？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此刻，他走近林迎灼的面前，注意到她失落的神色，顿时紧蹙着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迎灼这一刹那突然倾诉欲爆棚，因为眼前这个人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值得信任，且从相遇开始他就一直站在她这边，一直在帮她。
林迎灼涩声道：“问你个问题。如果，你现在穿入的这个身份，有一个抛弃你两次的母亲，在面对她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呗。”
林迎灼被他这欠嗖嗖又拽拉吧唧的话逗笑了，说：“我说正经的。”
时羡顿了一下，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道：“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生而不养，枉为人母，更何况是两次。”
时羡身上永远有一种少年的意气风发，无论何时何地，林迎灼见到的他都是闪闪发光又恣意张扬的。
好似所有的苦难，任何洪水猛兽都不能击垮他，更不能使他黯淡，他始终犹如恒星般耀眼璀璨。
林迎灼倏地又想起了时羡送给她的生日祝福语——“恣意洒脱，快乐轻松。”
这一瞬间，所有盘桓在心头的阴霾全都散去了，她只觉得一身轻松，笑着道：“对，有多远滚多远。”
她想，这应该也是原主的想法。
两次都不被她选择，那么现在也不会选择她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