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楚若轩的讲述，肖道明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婆婆这一辈子很苦很苦了。
婆婆其实并不是这个村子的故人，她的老家不是贵省、祖辈也不是生活在贵省。
在黑暗的年代中，她的姐姐嫁到了楚若轩的老家这边。
而她则是从其他地区逃难而来。
婆婆的老家好像是湘省、好像是赣省那一边。
从楚若轩的表述之中，肖道明知道老婆婆这一辈子有五个孩子，都是男娃儿。
婆婆的丈夫在那段黑暗的历史中，为了自己心目中的信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据说婆婆的丈夫连尸骨都被没找到。
丈夫死后，只留下婆婆一人抚养着五个孩子。
等到这五个孩子一一长大成人之后，她的大儿子死在了淞沪。
二儿子死在了武市。
三儿子死在了湘西。
四儿子转战千里，最后死在了塔山上。
至于五儿子，老婆婆亲手将他送上了战场，随着大部队奔赴异国他乡。
但在异国他乡那个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四十度的地狱中。
老婆婆这个最小的儿子，再也没能回来了。
世间最悲的事情，无异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老婆婆这一辈子，却是经历了人生最悲剧的事情。
哪怕如此，她也从未抱怨过什么。
她依然相信这个国家的一切都会变好，因为她的丈夫、她儿子们的牺牲，绝对不会白白浪费的。
她就在楚若轩的老家种着田，陪着自己几个儿子、陪着自己的丈夫。
从孩提时代起，楚若轩的印象之中就留着一个画面。
每年年节时，在村口处，婆婆拄着拐杖静静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她的身边放着一根旱烟、放着儿子们最喜欢的白面馍馍和白米饭。
婆婆还会带上一些荤菜。
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婆婆就会拿着那根旱烟、端起白面馍馍、白米饭往坟地方向走去。
老婆婆点上旱烟、摆放好白面馍馍、白米饭，将那碗荤菜放在一边。
她坐在那里和自己的儿子们、和自己的丈夫唠唠嗑。
等到鞭炮声响起，万家灯火通明、阖家团圆之际。
老婆婆才会拄着拐杖离开。
听完楚若轩的讲述，肖道明的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婆婆在山里给自己的丈夫，儿子们立了六个衣冠冢！”
“她在旁边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坟，其实在这之后也有老婆婆儿子、丈夫们的战友来过，他们想把老婆婆接出去享福！”
“婆婆拒绝了，她说她想待在这里，陪着她的丈夫、陪着她那五个儿子！”
“婆婆就在等着哪一天自己不行了，就葬在自己丈夫、儿子的衣冠冢旁边！”
“活着的时候不能陪着他们，死了以后，一家人得团聚在一起！”
“婆婆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或许就是她没能给自己的丈夫家留下一根苗，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好好的活着……”
说到这里，楚若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肖道明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中，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灵魂。
在数十年后那个物欲横流的年代。
还会有人记得、还会有人在意像婆婆这样平凡一家，为了这个国的付出吗？
他们是不是顶着满门忠烈的牌匾，做着卖国窃国的勾当？
他们是不是顶着大学讲师的名头，质疑着那些刺痛国人历史记忆的真实性，拿着大笔大笔国家的工资，做着男盗女娼的恶心事？
他们是不是顶着个客观中立的牌子，用主观臆测玷污着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努力、拿英雄当剑递给国家的敌人，刺向同胞的心脏。
肖道明吐了一口浊气，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肖海洋和朱辰龙两人往老婆婆的房子方向走去。
他们将身躯挺立的像是劲松一般，牢牢地伫立在了老婆婆的房前。
“敬礼！”朱辰龙喝了一声。
“啪！”
“啪！！”朱辰龙与肖海洋两人成排并立，他们对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敬了一个军礼。
老婆婆拄着拐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那浑浊的眸子中满是泪水，看着朱辰龙与肖海洋二人，她的记忆被拉回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候，老婆婆的大儿子穿着一身军装，给自己磕了头、奉了茶。
他告诉自己，等他打完鬼子，就回自己的跟前尽孝！
后来，大儿子在淞沪永远回不来了。
之后是二儿子、三儿子……
四儿子跟随着他三个哥哥的脚步，他说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想让更多人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想接着自己三个哥哥、自己父亲的努力，打出一个新的国家来。
后来，四儿子留在了塔山，部队只送回来了一套染血的军装。
到后来五儿子，婆婆知道自己最小的这个儿子也想参军，但放心不下自己。
婆婆很多事情不懂，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做的都是对的。
所以她告诉了自己最小的儿子，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
五儿子照例给婆婆磕了头，奉了茶，他离开之前还笑着对自己的母亲说，让他母亲给自己找一个媳妇儿，等他把该打的仗都都打完了，就回来娶媳妇儿、生孩子。
只是五儿子没回来，甚至连军装都没运回来。
随军捎回来的只有一封信，信上说：孩儿不孝，下辈子再给您当儿子，再在你的跟前尽孝。
“好精神呢！”婆婆倚靠着墙，她浑浊的眸子中有泪光闪烁。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五个孩子都穿着军装，戴着大红花朝着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在不远处抽着旱烟，冲着自己招着手。
肖海洋与朱辰龙这两个刚毅的汉子，他们两人的脸颊上也是挂满了泪水。
只见他们二人跪在了老婆婆的面前，朝着老婆婆磕了两个响头。
“娘！”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婆婆听到这个词时，再也绷不住了，她走到了肖海洋、朱辰龙二人的面前。
用那粗糙的手一遍遍的抚摸着二人的脸颊，“哎，娘听到了！”
“娘听到了！”
“等了你们这么久，这么久！”
“娘终于等到，终于等到你们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