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痨…”第一个字刚一出口少年就自觉不对，瞬间改口道：“可是周庄主，你有银子么？”
“没有……”周子舒双手叠在脑后，向后一躺，整个人就陷在了厚厚的茅草里，那茅草铺刚被旁边的火堆烘的热乎乎的，此刻躺在上面分外舒服，周子舒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他确实是好久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
少年见他躺在茅草铺上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少年不敢再说话吵他，于是自己也走到了茅草铺的另一头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也睡了…
子时将近，周子舒准时醒了，火堆里只剩下将熄未熄的几点炭火，可是洞中却依然很亮，周子舒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头顶的洞壁上少了一块石头，月光正好可以从那缺口处照进来，此刻正落在他脚下少年的身上，银白一片…
听着少年均匀的呼吸，周子舒知道他是睡熟了，少年侧躺着，把一条胳膊放在头下当枕头，他弓着背，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白净的脸上有一层少年人才有的细细的绒毛，眼睛因为闭着更显得狭长，浓密的睫毛下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看着眼前少年的样子，周子舒不觉想起成岭来，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北疆，和眼前这少年不同，成岭是个内向的孩子，心思细腻敏感，有什么事情也不是特别喜欢表达，总喜欢藏在心里，也不知他能不能适应在北疆的生活，至于练功方面周子舒知道成岭是不用担心的，七爷和大巫也一定会尽力指导他，况且成岭也一向自律刻苦。
“父亲，父亲您别生气！”少年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喊了一句梦话，周子舒看了他一眼，侧了个身，换了一只手枕在头下…
“你睡了吗？”少年低声问道
“嗯……”周子舒闭着眼睛答道
“你功夫那么厉害，是和谁学的？”少年问道
“我师父…”周子舒道
“你师父对你好么？”…”少年道
“他本就是个认真的人，凡事都想尽力做到最好，对任何事都是，但是他也会带着我和我师弟去玩…”周子舒道
“那他现在呢？”少年问道
“已经不在了…”周子舒道
“哦……”少年小声道
谁也没再睡着，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天放亮…
“走吧…”周子舒起身拍拍衣服道
“你想出搞到银子的法子了？”少年问道
“没有…”周子舒一边往外走一遍道
“那我们……”少年看着周子舒的背影，摇摇头心想还是算了，这人要是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两人回到苏州城内天色还尚早，清晨的阳光照在长街上，长街两旁大部分的商铺还没有开门，只有一些卖早餐的小摊已经开始营业，笼屉里刚蒸好的包子冒着热气，炉膛上架着的大锅里翻滚着白粥，摊铺旁的桌案上摆着炸五香，蜜果子，七刀汤……
少年一边走，一边用眼睛偷瞟着那些吃食……
“你饿了？”周子舒走在前面问少年道
“没有…”话音还未落，少年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的一阵叫声，他赶忙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子舒挠挠头道：“可能是有那么一点…”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随便找了一家早餐铺子进去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扔给少年道：“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少年兴奋的接过银子，跑到前面买吃的去了，只一会便端着好几样吃食回来了，他把那些吃的一字排开放在桌子上，便开始狼吐虎咽起来…
“你不吃？”少年见周子舒就只坐着也不动筷，遂问他道。
此刻周子舒正坐在长凳上，眯起眼睛对着太阳，他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坐在路边的铺子里喝酒还是和温客行一起，那天阳光也是这样温柔，他叫他“阿絮…”
“我吃好了！”少年的声音把周子舒拉回到现实
周子舒看着满桌的空碗表情错愕了一下：“走吧！”周子舒对少年道。
两个人沿着长街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时路边的一个建筑引起了周子舒的注意，那是个三层的小楼，外观红墙黄瓦很是气派，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门口两旁贴着一副对联：‘小施勇气，得春夏秋冬禄，大展身手获东南西北财’横批：大展身手。
门楣再往上是一块匾额，匾额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云阶赌坊’。
“这是什么地方？”周子舒抬手指着那建筑问少年道
“这是苏州城最大的赌坊，一般人是不敢进来的，起步最少也须得是十两银子一局，在这里，一夜之间你可能富埒陶白，也可能倾家荡产，你问这做什么？”少年道
周子舒又看了那匾额一眼，转头对少年道：“你有多少银子？”
“我哪有银子？”少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说道
“既然没有银子，你那剑就别想了…”周子舒说罢就抛下少年独自往前走。
“你等等！”少年见周子舒真的走了，急忙跑了几步赶上去拦住他笑道：“你这人真是，刚刚我是忘了，我这里是有那日从你包袱里偷的三十两，你难道要用这银子去赌？！”
见周子舒没理他，少年又接着道：“不是我浇你冷水，你若想用这三十两本金赢三千两，恐怕……”
“走吧…”周子舒对少年道
“去哪？”少年疑惑道
周子舒却只管快步往前走，也不答他。
少年默默跟在他身后，经过这么久，他也是学乖了，眼前这个男人你不用去猜他的心思，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也不用问他为什么，即使问了也是白问，因为他多半也不会回答…
在长街上转了一圈后，周子舒先花了十两银子在苏州城最大的成衣铺‘妙华宫’里给少年买了一套常服，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少年洗了把脸，穿上那身白色常服，又把头发高高束了起来，便引来过往不少人的驻足侧目，就连店主都忍不住啧啧惊叹道：“看这小相公，神仙一样，这脸白净的…”
出去后周子舒又花了十两银子在一个大的珠宝铺子里买了一块成色尚好的玉佩，他把那玉佩挂在少年的腰间，尽管少年一脸懵懂，可他还是乖乖的听了周子舒的话，自从少年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周子舒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在少年眼里好像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虽然他理解不了，可却并不妨碍他做得是对的。
周子舒带着少年又转回到了‘云阶赌坊’，推门进去后，周子舒才发现这里确实不同于其他赌坊，这里的环境极为清雅，客人大都神色平静，穿着考究，出手也很阔绰，周子舒让少年走在前面，他跟在少年身后低声问他道：“你会赌么？”
“不会…”少年紧张道
“那正好…”周子舒道
少年正纳闷为何他会说正好时，周子舒贴着他耳边低声道：“听说第一次上赌桌的人，运气都是特别好的，所以今日你赢定了…”
“是么？”少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
“你想先玩哪个？”周子舒问少年道
“就那个罢！”少年指着他左手边那个押大小的桌子道
“好…”周子舒微微一笑
少年走到桌前坐定，周子舒站在少年身后，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慵懒的样子，可眼睛却紧盯着桌子上的骰盅。
对面摇骰盅的是个利落的中年男人，他抓着骰盅的手指白皙修长，那骰盅在他手里被耍的上下翻飞，三颗骰子相互摩擦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啪！”的一声，那骰盅被男人扣在桌子上，男人对桌边几位坐着的客人礼貌的笑了笑，伸出一只手示意大家可以下注。
少年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周子舒，他想征求周子舒的意见，周子舒在他身后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抱着肩膀，看也不看他一眼…
眼看着大家都已经下好了注，最后少年只能犹豫着把手里的十两银子慢慢推到了写着‘大’的区域上，看得出少年很紧张，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骰盅，不自觉的咬着左手食指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