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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惩恶(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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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就是一场哑剧,舟船上的日子枯闷而又漫长,小小的舟船一时之间承载了三个人,看似热闹却又无比的冷清。向真每日醒来之后,便开始咒骂玄一。说好的师傅在院墙之外,而如今却只有玄一一人,这个发现让向真愤怒不已,但碍于老妪在场,向真的咒骂便显得极富喜剧和夸张,他怒瞪着眼晴,张嘴露牙,提眉耸肩,却就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虽然全身被玄一捆成了粽子一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玄一也懒得理他,除了吃喝拉撒时将他适当松绑一下,其余时间都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有时实在不想看向真那一副嘴脸,玄一便索性转过身去坐于船头,迎着风浪开始自己的修行,留下向真自己对着空气做着无声的谩骂。相比之下,老妪则显得极其安静,大多数的时间,她不是躺在船舱之中便是坐在舱门边上,靠着舱口倚望着远方,似乎有无尽的心事,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老妪是谁,她和向真什么关系,玄一曾试着问过老人,但老人除了重复地念叨“杜儿,杜儿,俺的杜儿”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别的什么话,所以问到后来,玄一也只好不了了之。

    遇到埠口需要买粮的时候,为了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怀疑,玄一便用一团破布堵住向真的嘴,然后再用一块被单往他身上一盖,最后自己一人上岸采买。捆山索结实无比,再加上玄一自己创造的独特系法,他毫不担心向真会跑掉,而事实是向真也的确跑不掉,他曾尝试着将捆山索往一旁的船舷上剐蹭,但蹭了半天,除了自己的手被蹭破之外,捆山索丝亳无损。他又尝试着大声呼救,但他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身子还丝毫不能动弹,在临近村镇的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却多,那些渔民在船上大声地吵嚷着,有的则一边摇船一边大声地唱着山歌,向真的呼声顶多算是蚊子般的嗡嗡嘤嘤,最后淹没在动人的歌声之中。如是这般,挣扎了几次之后,向真已然没了脾气。

    二十多天之后,红桃山已是遥遥在望。距离道观越近,向真的举止越来越浮躁,由当初的愤怒转变成了现在的焦灼和恐慌。过去是无声的谩骂,如今却是无声的躁动,以及泪眼婆娑的哀求。但他的哀求在玄一面前自然是廉价的。看穿了一个人的所有,那么他所有伪装下的示弱都只会是自取其辱。

    及至三人下了船,沿着山道攀到了观门前,看到熟悉的过往,向真面如死灰,终于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闻讯从后山赶赴前院而来的桃山道人先是对玄一的归山万分欣慰和高兴,再看到孽徒向真,瞬间怒不可遏,气得花白的胡子都颤抖了起来。玄一好一番安慰,仍难以平抚下去他的情绪,最后不得已,玄一只好将桃山道人搀扶到了大殿的椅子上。而对于老妪,玄一暂时将她安置到了厢房之中,或许是连日行路不堪疲累,老妪躺到床上之后倒头便睡,似乎当前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

    对向真的审讯是在一个阴郁的午后进行的。

    那一天的天气如同他们三个人的脸色,阴云密布,而他们的心情又如同眼前向善坟茔上的荒草,杂乱而又寥落。向真被五花大绑着,跪俯于向善的坟头,已不知他跪了多久,此刻,他额前的头发已全然被汗水湿透。由于无力支撑,他的身体像一只大蛤蟆一般趴俯在那里。在他的面前,除了向善醒目的墓碑,还有桃山一派祖师的牌位也被临时端拿了过来。在向真的身后,摆砌着一堆桃木柴棍。

    而在墓碑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桃山道人和玄一,他们二人特意穿上了只有在特殊日子里才穿的法衣。一侧的玄一手拿刑杖,肃穆而立,另一侧的桃山道人面露威严,手持浮尘,口诵清规。

    毫无疑问,桃山道人今天是一定要清理门户的。

    只听桃山道人诵道:“孽徒向真,欺师灭祖,戕杀同门,为祸民间,恶行斑斑,至使教派蒙羞,师弟殒命,生民亡殁,其罪昭昭,天理不容。今依律惩除恶徒,仗责两百,火化示众。”

    桃山道人这边念着,地上的向真却听得暗暗心惊,桃山道人不仅很快找到了他杀害向真的证据,而且连带将他在王家所做的恶行也一并找了出来,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桃山道人的法眼,因此内心恐惧到了极点,直到桃山道人念道要将他仗责两百,火化示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连呼冤枉,并且趴到桃山道人的脚下大呼饶命,并不惜以将全部藏宝奉献出来作为条件,只求桃山道人能留下他的一条小命。他这一番哀求极尽卑微下贱,更让桃山道人失望不已,于是一脚踹开了他,厉声对玄一喝道:“行刑!”

    见师傅下了令,玄一看准向真的屁股,举起刑杖,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那刑杖长六尺有余,胳膊粗细,乃是由百年的檀木打造,浑实厚重,打在身上,皮开肉裂。纵然那向真再结实的身体,十几杖下去,也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的嚎声显得极富喜感,随着刑仗和肉体的每一次碰撞而富有节奏地从喉咙里边挤了出来,然后又在半道上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捏着喉咙叫唤的鸭子。几十下之后,向真的屁股已经血迹斑斑。或许是看玄一打得不够解气,桃山道人索性挽起了袖子,从玄一手中抢过刑仗亲自动起了手。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刑仗之上,格外用力地朝着向真的屁股打了下去,甚至打破了后襟,溅起了混合着血渍的碎衫。在这样的击打之下,向真的惨叫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山坡。

    百十下之后,向真已是声衰力竭,他趴在那里,就像一头即将被人宰割的大猪,屁股那里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脸上青筋迸裂,眼睛冒着血丝,咬破的牙齿和舌头,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口中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沫。

    纵然对向真再过于仇恨,此时此刻也不忍再看他的这幅惨相,玄一转过头去,望向了别处,也就在这时,他发现山道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在向这边爬来。那黑影爬的很慢,时而被山道两旁的野山枣树遮挡住了身影,因此看不太清。玄一望了望仍在卖力击打的师傅桃山道人,然后向黑影跑了过去。

    黑影便是那老妪,此刻她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极其缓慢地往前爬着,每爬一步都要往前摸索一番,手指甲里满是黄泥,手背上扎了不少的圪针,一些血迹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也将山道印染得斑驳一片。

    从观院到后山,虽是不长的一段距离,但对于一个爬行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无比艰难的,何况她什么也看不见。玄一赶忙扶起了老妪,为她拔去了那些扎入她手掌肉中的圪针。虽说老妪在玄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但她的另一条胳膊却始终奋力地伸向远方,那是向真发出残叫的方向。老妪迈动着小脚,以细碎的步子快速向那个方向挪去,玄一只好在一侧紧紧地跟随护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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