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字的男人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眸中冒出隐忍的愤恨,突起青筋的拳头似乎随时都能砸死一个人。
骆桑桑见此不免猜测——难不成他被黥刑是有什么冤情?
“桑桑,怎么了?”
徐云澜转了一圈,挑了几个履历清白的人,他们都是因为家中遭难流离失所的好人家,逼不得已才卖身为奴。
她给钱收了身契,转头见骆桑桑还站在方才的笼子前,便问了问。
人牙子喜笑颜开地掏钥匙解开了奴隶的镣铐,趁机向骆桑桑推销:“小姑娘,你是不是想买下他们呐?”
“你看里面那个小女孩儿,就比你大了几岁,吃不饱穿不暖的,多可怜啊。”人牙子跟她打着感情牌。
“那男人的黥刑来由也有苦衷,其实都是为了他的女儿。”
人牙子翻出他们的履历簿,解释了男人受黥刑的缘故。
男人名叫纪弘,是徐州江府的一名护院,妻子刘婉是府里的厨娘,本是良籍,家中日子也算平稳。
可没想到那天纪云湘去江府给刘婉送伞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江府大少爷瞧上了,以为是府中哪个新来的小丫鬟,拉拉扯扯地占便宜。
纪弘同刘婉气急了,找上江府的老爷夫人要个公道,岂料那大少爷是个精虫上脑的玩意儿,私下找人捆了纪云湘就要强上。
好在纪弘及时赶到,才没损了她最后的清白。
可是他盛怒之下,一人挑翻了十几个护院家丁,硬是把大少爷的腿给打折了。
随后江府便告了他,令他一家都沦为奴籍,自己也被行了黥刑。
“嗐,实在令人唏嘘呀!”人牙子感叹道。
但他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精明的两只眼睛流露出的情绪分明就是希望赶紧摆脱这一家人。
甭管背后原因如何,被黥字的奴仆终究见不得人,没有哪户人家会愿意要的。
骆桑桑知道人牙子的目的和内心的冷血淡薄,不过她也没挑明这些。
但是在了解了黥刑背后的真相时,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女子在任何时代都过得尤为艰难,特别是在这种女子视清白如命的地方。
虽说纪云湘最后没有让江府少爷得逞,但在世人眼中,她已经脏了名分了。
“娘亲,要不我们把他们一家都买下吧...”骆桑桑跟徐云澜求着情。
纪弘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能够为女拼命报复强权,品性已经是难得了。
这样的人,应当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一个。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这位大叔真的可以以一挑十!
因为他身上的腱子肉撑得衣服紧紧的,看着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这...”徐云澜有些犹豫,她挑的那些人确实不太够,但其余的她又不想要。
这一家人遭遇可怜,她也不忍心,可是骆家全是女人孩子,纪弘块头那么大,武力也蛮横,万一心生邪念,何人治他?
纪弘明白世人对黥刑的看法,心中已经对他们一家全部被买下不抱期望了。
于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突然转身就跪了下来。
“夫人!若您要买人,就买她们两个吧,贱内是厨娘,手艺很好的!还有我这女儿,她认得些字,也会照顾人,可以让她服侍这位小姐!”
能教出小姑娘这样心地柔软的孩子,这位夫人一定也是良善的,相信不会苛待她们。
至于他自己...无所谓。
“夫人,她们俩老实本分,从未做过越矩之事,您可以只买下她们不用管我。”
纪弘神色坚定,大半张脸都被墨青色的痕迹布满。
“爹!”
“当家的!”
母女两人惊叫出声。
“当家的,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能把你撇下...”刘婉悲痛万分,也跪了下来。
“这位夫人,我家男人是绝对不会做出忤逆主家的事儿的,他是个好人,您要是忌讳这黥字,他可以戴面具的!别人只要看不见,不会让您府上丢脸的...”
“婉娘!你都在说什么傻话...”黥刑可不是丢脸那么简单的。
刘婉充耳不闻,流着眼泪说道:“当家的,若是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就算过上好日子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婉娘...”
纪弘红了眼眶,十分动容,刚毅的面容上有了一行泪痕。
看他们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徐云澜有些晃神。
他们即使被贬成奴隶,起码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比起团聚...再多的艰难险阻又算得了什么?
不像自己,连对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只能寄希望于奇迹...
“他们一家要多少银子?”
徐云澜彻底心软了,别的不说,单就凭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值得。
人牙子又惊又喜,当即便道:“五两银子!三个人打包卖给夫人可好?”
黥字的奴隶都有人买,这天下怕是难找出第二个,此时不卖更待何时啊?
徐云澜痛快付钱,人牙子也交予了三人的身契,给他们解开镣铐。
他们一家人喜极而泣,十分意外,“多谢夫人!”
一出笼子,纪弘的个头更加突出了,近六尺的身材壮实雄武,极有压迫感。
“感念夫人大恩大德,我纪弘必当忠心不二,为主家赴汤蹈火!”他单膝下跪,抱拳立誓。
母女两个也感恩戴德地给她们行礼。
“小事一桩,不必如此。”徐云澜连忙伸手将她们扶了起来。
买完下人,自然还要给他们添些衣物和吃住用品。
加上纪弘一家人,他们买的足足有十个下人,这样一来买的东西就多了,马车根本装不下。
骆桑桑就建议,“娘亲,还是得买辆牛车才行,不光是今天装货,以后咱们给济安堂送药材也是需要用的。”
于是徐云澜又去骡马市牵了两辆牛车出来,一个装货,一个装人,摇摇晃晃地回了安宁村。
被买下的几人坐在牛车上面面相觑。
这牛车怎么越走越偏,像是要进村一样?
他们不是去府邸做下人的吗?府邸呢?
纪弘一家挤在牛车边缘,没露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对于他们家来说,不管去哪都是一样,只要能聚在一起已经是全心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