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正直迟暮。厨房里油烟机运作的声音嘈杂,叶冉转身去拿盘子,看见了站在门口高高瘦瘦的男生。
“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吓我一跳。”说话间她手上动作没停,“今天有土豆烧牛肉,还有炸藕合,快去洗手换衣服。”
“好。”白浔笑笑,眉眼和女人有几分神似。
钥匙串还捏在手里,他找出卧室的那把,在锁眼里转了一圈,推门进去。
入目便是满墙蓝色,手绘的海洋上耸立着一座白色灯塔。
白浔打开空调,调到27度,还打了静眠。他把胸口印有“培风一中”小字的白衬衫挂到衣钩上,捞来件宽松的棉质T恤。
“我来吧。”
他又回到厨房,伸手要去拿叶冉手上的筷子,“太热了,你出去待会儿。”
“今天开学第一天,特意烧了你爱吃的,我自己来,你去洗点水果。”
白浔只得挑了两个芒果,切开来划几道经纬线,把果肉翻起来削到碗里,拿了两根牙签扎着。
“妈。”他递了一块到她嘴边,叶冉一愣,笑着接过。“好了别在我这儿捣乱,去看会儿书也好,哎——又咬手!”她轻拍了下白浔胳膊。
“芒果汁。”
“那去洗手啊,多大了还咬手。”
“噢。”
被赶出厨房的白浔手上还端着小玻璃盏,溜达到卫生间里,手伸到水流下的前一秒又缩回来,含住流到手背的芒果汁舔了一口。
吃饭前白浔帮着摆碗筷,叶冉喊住他:“两个碗就够了,你爸今晚不回来吃。”
白浔在碗柜前停了几秒,放回一套餐具,重重掼上柜门。
叶冉叹口气,把菜端上桌,摘了围裙在桌边坐下。
一包抽纸被推过来,她抽了两张擦汗。
“白东明晚上要是再喝多你别管。”
“小浔,”叶冉向他碗里夹了个藕合,“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叶冉试着挑起话题:“你们吴老师早上把排名发到家长群里了,考得挺好。”
“嗯。”
“你们班是不是来了新同学?今早新加进来个人。”
“对。”白浔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妈,能不能把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点进一班的家长群,果然,备注是“蓝劭家长”的那个人,和几天前自己加的蓝劭的微信,是同一个账号。再看时间,差不多就是老吴把蓝劭喊去办公室的那个点。
白浔想到蓝劭休学的那一年,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就像一团挨挨挤挤的云充斥在胸腔里,伸手却什么都抓不到。
“怎么啦?”叶冉问,“心情不好?又跟同学打架了吗?”
“不至于。”他把手机还回去。
“小浔,要和同学多说说话知道吗?别总是独来独往的。深深也是大姑娘了,你们两个又不打算处对象,她不可能总陪着你。”
“哦。”
“光知道答应,说了多少次不还是那样。”叶冉给气笑了。
白浔帮着洗了碗,坐到书桌前已经七点半了。作业里想写的题在学校就已经做完了,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课外题和竞赛书来,把水杯放到桌角开始刷题。
夜色已深,打了静音的手机在旁边震起来,白浔填完一个选项抓过。
来电显示:夏棠。
“喂。”他接通放到耳边。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吗?”电话里传来道女声。
白浔看了眼表,11点45。
“还早,怎么说。”
“《月章》招新,安排你当编辑部主考官行吧。”
“行。但是别的就算了,我还有好多事,先挂了。”
“挂你个头啊!”现任主编夏棠顿时崩溃,“换届就不到一个月了,你让我上哪抓人当主编去!”
“你找黎深。”
“深深她妈管多严你不知道啊,她自己说了顶多只能管财务部。”
“那就夏亦堂。”
“大哥你在想什么,他也就靠那张嘴在宣传部混了,偶尔想个主题还凑合,审稿和人事要是交给他,分分钟给你整停刊!”
“你再……”白浔没说完就被那边乱入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艹,姐,有你这么黑自己亲弟的吗?这幸好是我听到了啊!”
“滚!本来就不是亲的!还有,说了多少遍不要进我房间,你!还!偷!听!!!”夏棠边骂边打。
“我没偷听!你骂我骂得隔墙都能听到!”
白浔已经习惯了,伸手拿杯子喝水等他们吵完,凑到嘴边才发现已经空了。他端着杯子起身去倒水,一连坐了四个小时,腰有点不舒服。
“喂,白浔,还在吗?”夏棠终于想起自己还在打电话。
白浔刚好回来,应了声“嗯。”
“还有件事,你给我的那四篇稿子,‘探索’专栏的那篇我打算放到下期了。”
“这次有人,投稿?”
“好像是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哎你干什么呢,怎么说这么几个字还大喘气。”
“蓝劭投了稿?!”这次没断句了,但是传来一声闷响。
“对是他,你拆家呢,这么大动静。”
“俯卧撑,松劲儿摔了。蓝劭怎么会投稿?”
“深深没说吗?是她约的稿,要我发给你吗?”
“不用,今晚没时间了,等发出来再看。”白浔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行吧,”夏棠叹了口气,“主编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群里面几个前辈都点名要你来当,那天唐学长也在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挂了,晚安。”
“晚安。”
稿子的事白浔准备当面问黎深,他又做完一组俯卧撑,才脱下汗湿的衣服走进浴室。
昨晚,不对,已经是前天晚上了,他给文章设了自动更新,手头的这部小说快完结了,新书的大纲却迟迟没有列好,他对着文档的光标发呆。那些原以为已经听到麻木的话,这会儿全都缠成一团滞塞在脑中。
“等你接手就正好是《风之月章》创办十周年了。”
“什么?!你不当主编?!”
“白浔,从初一开始你已经写了四年的稿啊,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当这个主编。”
“开什么玩笑呢!”
“《月章》是什么样,应该成为什么样,谁会比你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