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片碎的镜面,突然感觉很没有意思。
这个东西比那条蛟龙随着蛇骨嫁衣送来我爷爷的那颗眼珠更没有意思。
至少那颗眼珠还表明我爷爷的阴魂在那蛟龙手里。
可这块碎镜片能有什么意思?
上次目先生用明沧和柳容春那个孩子生出来了,来钓明沧。
现在我爸,居然还想用一片碎镜来钓明沧。
还是我爸认为有这个东西,就能让明沧对我如何了吗?
我复又用赤练蛇皮将镜面缠好,转手装进背包里。
然后照着梅姑的方子,将药捡好。
等我下楼的时候,却发现五妹坐在灶屋的小凳子上,握着把刀,一下下的敲着凳子腿。
她对面,就是梅姑放木浴桶的房间,胡海月昏沉的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也不知道是被五妹直接敲晕放倒的,还是被梅姑用药弄倒的。
梅姑正拿着瓢给胡海月身上浇着带着淡淡药味的热水,估计是打算用水把她身上的污垢给发湿,再洗掉吧。
见我下来,五妹立马将刀重重一敲,朝我道:“拿到了吗?”
我看着她满脸兴奋的样子,还特意跟上去给我打助攻,拿刀拉走梅姑,估计以为我爸留了很厉害的东西给我。
但想想,虽然东西没用,可还是拿到了,就朝五妹点了点头:“谢谢了。”
结果她刀重重的敲了凳子一下,朝我道:“既然东西拿到了,你收拾一下,去我家住吧。”
我听着愣了一下,不由的瞥眼看了看梅姑。
“怎么?闹成这样,你还打算住这里?”五妹拿着刀背敲得她身下的凳子都快散架了。
猛的站起来,瞪着我道:“都动上刀了,你还好意思住在这里?我家又大又宽敞,我还不收你房租,多好。”
我看着五妹,突然发现她永远是我羡慕中的样子。
自信,独立,强大,洒脱。
不过想到那把量蛟尺,还有梅姑其实也不算完全偏帮明沧。
我伸手指了指浴桶里的胡海月:“那她怎么办?”
五妹将刀收入腰间的刀鞘:“不是给梅姑管吗?”
就听到梅姑冷呵一声:“你爹汪二麻子都没你这么蛮横不讲理!”
五妹握着的刀还没有收回去,听到梅姑的话,哗的一下,作势就要抽出来。
我连忙压着五妹的手,总感觉五妹和梅姑好像有点不太对盘。
朝五妹道:“人是我带回来的,总不能撒手不管。而且梅姑是我师父,我总不能因为和明沧动了刀,连师父都不要了吧。”
五妹瞥了一眼梅姑和胡海月,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朝我点了点头,将刀收了:“我先回去看看我妈,你有事打我电话。”
她想了想,复又从腰间抽了一把细细的尖刀给我:“留着备用。”
她那刀具是一整套的,抽了一把给我就不成套了。
我连忙摆手,将那把锉刀晃了晃:“我有刀,你这太珍贵了。”
上次我差点丢了梅姑的量蛟尺,再用五妹的刀,我还是很怕丢的。
“你那锉刀上有明沧的气息,我能感觉得到。你……”五妹捏着那把细尖刀,朝我晃了晃。
呼了口气,沉眼看着我认真的道:“反正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所以不想用男人的东西。你如果不想和明沧再有牵连的话,就把那锉刀还给他,或是毁了,拿我的刀。”
五妹将刀往我手里一塞,沉声道:“胡清颐,不就是嫁个蛟龙吗?明沧还不是条恶蛟,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嫁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爸没教你皮匠的手艺,我教你杀猪啊!”
我捏着五妹的刀,煞气很重,捏着刀就好像握着寒冰,寒气扎得皮肉生痛。
沉眼看着五妹,我接过刀,朝她笑了笑:“你说要当伴娘的,到时可别跑。”
“不会!”五妹将那把细尖刀的皮刀鞘取给我,朝我道:“记得叫我。”
她跟着一拍腰间的皮腰带,转眼看了看梅姑,直接拉开门就出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我拿回来的是什么,只关心我有没有拿到。
五妹活得,其实比我通透多了。
听到货车轰隆隆作响,我才握着那把尖刀收进刀鞘里,然后去将捡好的药熬着。
这才转身进去接过梅姑往胡海月身上淋水的瓢:“我来吧。”
梅姑看着我还包着的右手,叹了口气:“我蒸了玉米棒,在锅里,你去吃一个垫垫吧。”
“中午吃了粉,不饿。”我接过梅姑手里的瓢,勺着水淋在胡海月身上。
她身上的污垢都结成块了,就算淋着热药水也没这么快湿透。
“没有了皮,她这几年是怎么活的?”我看着连头皮都没有的胡海月,总感觉不可思议。
皮这个东西,很奇妙的。
平时感觉皮不是很重要,而且皮肤的自我愈合能力也很好。
可一旦没有皮,无论是什么都活不下来,比缺胳膊断腿更严重。
“这就是胡家皮匠的本事了。”梅姑拿针挑了一下胡海月身上的污垢查看。
朝我沉声道:“皮匠是十八匠之首,你不知道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可我总感觉梅姑比我爸厉害多了啊。
但听梅姑的语气并不是很好,我也没有再细问。
毕竟十八匠之首又如何,我爸和我爷爷什么都没有教我。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随即敲门声和我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我瞥了一眼,居然是林静的电话,不过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再看着被敲的门,我瞬间只感觉林静这债催得也太厉害了吧?
梅姑瞥过来瞄了瞄我手机:“那不死的老巫婆找做你什么?”
林静好像是什么天巫,梅姑这样叫她,倒也没什么错,就是有点难听。
可一想到她们俩不对盘,我连忙朝梅姑道:“我找她帮了个小忙,你先看着胡海月,我去开门。”
出门的时候,还麻利的将浴室门关上。
到了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上次明沧和林静一起来的。
心头突然梗了一下,干脆隔着门又给林静把电话拨了过去。
刚打过去,就听到林静敲着门,接通了电话,声音妩媚又慵懒,带着丝丝得意:“胡清颐,开门啊……”
“就你一个人吗?”我握着手机,沉声道:“这么快就来,做什么?”
我才到家啊,她就来讨债!
林静太邪性,我也不敢趴在门缝里看。
但我一问,就听到林静呵笑一声,似乎扬声道:“明沧先生,人家不乐意见你。你先挪一挪地吧,免得人家以为你跟我是一路的。”
我听着愣了一下,看着那扇一直没修的玻璃。
走过去抽开梅姑放着的木板,就见窗户对面的树下面。
明沧没有背二胡,身形好像都不如背着二胡时那条笔直了,居然有点颓废,斜斜的靠着那棵树,对着那被柳杀秋给霍霍的稻田。
我看不到明沧的脸,可不知道是他这会和林静又过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