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医师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盯着晏漓，“是我老糊涂了还是……我刚刚没有听错吧？”
哑然失笑了一下，晏漓用方便的右手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下去。“爷爷，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戏言？”
“是为了西林家那位？”
晏漓沉默，算是应了。
黄医师对着面前的酒壶也不是很有兴致了，搓着手，叹着气，“几年前，若是你有心，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带着你去，但……世事无常啊，世子……”
看着黄医师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晏漓也猜中了七八分，眼神虽有落寞，也是一瞬之际，随即又抿了一口热茶，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看着自己那只被西林沐包着萝卜一样的手，不自觉的低头无奈笑了笑，抬起一双仿若冬月寒星的眸子，瞧着亦师亦友的黄医师，声音喃喃。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当真……天要亡我么？”
楚尙一听，眼眶一酸，鼻尖似有东西堵塞，猛地跪了下来，“世子殿下，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有照顾好您！”
“你自小跟了我，在北辰那猪狗不如的日子里也是护我周全，常常受尽屈辱……又谈何没有照顾呢？一切……都是命……”
晏漓淡淡言语，语速缓慢，虽伴有咳嗽声，但对于楚尙的情感，从这几句话上，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
黄医师将手中的筷子一丢，“好好的一顿饭，故意做给我看是不？你一个侍卫，能有多大的罪？还不是我这个大夫的罪过？老夫这一辈子，就做过两件憾事，其中就是不能治好你这天下闻名的晏漓世子了。”
晏漓却抱手一拜，“当初黄爷爷您已经金盆洗手，为了晏漓，是打破了自己多年定下的规矩，晏漓苟延残喘多年，幸得爷爷神医妙手……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晏漓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大，如暴雨惊雷。
黄医师眉头一皱，起身前去把脉，然后脸色一沉，“我给你的那丸子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这才短短几日，你吃了多少？身子怎这般孱弱？”
跪着的楚尙听闻后，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声音里都透着自责，“世子妃嫁入府中来，闯下多少祸事？世子殿下昨日还彻夜……”
“楚尙！”许是声音太过猛烈，晏漓最后的这一声，带着凄厉，竟然猛地一咳，几滴血染到了白色的绢帕上，触目惊心。
“殿下！”
楚尙双目微红，看着那血帕几乎是要看出窟窿出来，“殿下……”
黄老头看了，一双矍铄的眼睛也顷刻间失去了光泽，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抖动着，“世子殿下，您……”
“黄爷爷，您有一句话说错了，晏漓不是这几日身子羸弱，晏漓一直都如此，不是么？”
“世子殿下，若不是……”
“楚尙，今日你该受罚了……”
晏漓十分疲倦的往后躺了躺，将手中的带有血迹的绢帕紧紧的拽在手里，“今日咳血，我早就料到了……任何人都……不要声张……”
“是，殿下。”
黄老头无比心疼的看着晏漓那双宛如看透世间一切的星辰双目，叹叹气，“殿下若真想继续活些日子，老夫还有一个偏方……”
楚尙一听，连忙朝着黄老头磕头，也不顾额头上的血迹，“黄医师，求求您老人家了，只要能救我们家世子，楚尙一辈子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晏漓摆摆手，却十分冷静地回望着眼前这位总是喜开玩笑的老头儿，“想必是一险招，不若，黄爷爷也不至今日才说出……”
黄老头的眼中不知道该是赏析还是佩服，总之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即使被病魔缠绕多年，却意志强大的晏漓，“是个……相当险峻的招式……若不是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会提出来……且不说成功的概率大不大，过程有多艰辛，就算成功，世子你也顶多支撑六年罢了。”
六年。
楚尙一听，瞳孔还是带着颤抖，六年而已，到时候，世子也还不是英年早逝？
晏漓却笑了，将那带着血迹的绢帕仔细叠好，放入怀中，“六年呀，够了，比我奢望多太多了。六年时间，足够回忆一辈子了。那还请黄爷爷费心了。”
这，算是允下了。
七日后。
皇宫，椒兰殿。
“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问出来？世子府邸真的都是铜墙铁壁？还是说，那日高云娥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佟芸儿刚刚主持完尹扇堂的葬礼，神色疲惫的刚宣进宫，就听到了佟贵妃那尖细的声音。
“奴才特意去打探了，的确是这样……不管怎样打探，听说只是喝了茶，那龚夫人就回去了……”复命的是佟贵妃的掌事内官，名曰毕松。
正在喂食鸟儿的佟贵妃顿时就没有心情了，“不愧是晏漓世子，总是有法子坏了我的一盘好棋！高云娥后面可有什么动静？”
“并无，只是……与那世子妃，走得近一些！”
佟贵妃瞧着笼子里的小鸟，双目带着一丝的冷笑，“西林沐，本宫真是小瞧了她，就跟这小鸟一样，进宫的时候都还奄奄一息的，养几日，不但羽翼丰满，还能飞能叫，想要飞出鸟笼了呢！”
铁笼中的小鸟似乎知道佟贵妃在说它一般，还啼叫了几声符合。
佟芸儿提着裙摆，“不管是山里的野鸟，还是宫里豢养的麻雀，只要姑姑你不高兴，捏死易如反掌。”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佟贵妃的脸上荡漾开去，拉着佟芸儿那双有些冰冷的手，“你都是要成为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佟芸儿眸光闪闪，她与尹扇堂虽然是父母之命，但尹扇堂之流，也不过是烟花柳地的常客，佟芸儿也不过是空有正夫人的壳儿罢了。
女子，都巴不得能独得夫君的宠爱，整个潘阳城，谁不羡慕龚夫人这样的良配？
她佟芸儿刚刚才死了男人，现在又要嫁给龚显，如今潘阳城里的闲言闲语，戳着她的脊梁骨看她笑话的人，不胜枚举。
她充其量不过是伯父和姑姑手中一枚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