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具身体，有何差别？”
彼时姬濯的神色宛如被戳中死穴，眉目皆是戾色，耳后黑气如线般缠绕过我的指尖，他眼瞳发红，俨然一副即将失控的模样，“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杀了我的——”
他的脸上带着欲将我生吞活剥的神情，似是恨极了我。
但我早已习惯他人用憎恨的眼神看我，如今甚至有些乐在其中，毕竟他们越恨我，我修炼的速度就越快。于是，我边吸食着他身上的黑气，边火上浇油，“哦？你是说那条小蛇？谁让它不长眼闯入我的地盘，死了活该。”
话一说完，我就等着他情绪失控，等他暴露弱点，到那时我便可强取灵火。
我心里算盘打得正响，谁知他竟然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我良久，兀地一笑，“也是，毕竟谁也没想到万人敬仰的青阳道君养出来的女儿竟会干出残害同门的恶事。”
我的神色转冷。
“并且，还被隐瞒了下来。”
“你说，这事如果传出去，世人会怎么看待太疏宗，又会怎么看待青阳道君呢？”
听他说到娘亲，我手中的黑气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串四处散开。
“你以为会有人信？”我望向他的目光带着杀意。
姬濯眼神愈发幽深，在我没反应过来时，他蓦地握住我的手腕，我登时抬手想推开他，却感觉到带着痛意的手指正被冰凉又柔和的力量包围着。
我下意识垂眸看去，只见他修长的指尖轻抚过我泛红的指腹。
他看着我的指尖，动作柔和，语气却黏腻阴冷：“青阳道君能走到今日，得罪过的人必不会少，你做的事若是传出去，那就是一个给你娘亲乃至整个太疏宗泼脏水的好机会，你猜他们会选择信，还是不信？”
“到时候，青阳道君被你害得身败名裂，你说她会不会后悔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他握着我的手指，眸光寒凉刺骨。
我怎么可能会害我娘亲身败名裂。
“贱人！”我抬起手用力扯过他的前襟，他顺着我的力道倾身，一时离的极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在我额角的呼吸。
他瞳孔微颤，怔了须臾。
“你找死。”我哪管什么实力差距，趁他愣神，五指径直朝他喉间抓去，只想将他掐死。
谁知下一刻我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看到熟悉的环境，手边还压着柔软的物体。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白毛狐狸竟然上了我的床，油光发亮的尾巴盖在我的腰间，阖着眸蜷缩睡在我的身侧。
而我的手心内，还静静躺着姬濯给我的琉璃瓶。
……
鹿江崖附近没有妖看守，我沿着山坡，绕过密密麻麻的树木，小道蜿蜒曲折，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达目的地。
望见眼前景色，我不禁停住步伐。
恰是入春时节，万物复苏，不远处一点湖蓝端坐于虬枝繁茂、根深叶茂的古树之下。
它树冠青翠欲滴，枝头开满了花，花身偏长，颜色赤红，状似流苏，一眼望去格外绚丽壮观。
这约摸就是那小松鼠口中的阿弥树。
我收回视线，朝树下那人走去。
此刻天光破晓旭日东升，天际雁鸣，崖底松涛澎湃。姬璟身着湖蓝长袍，身姿似鹤，席地而坐，岿然不动，身前案上摆着香炉，底部压着一张符篆。
他双眸紧闭，也许是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竟令他此刻的神情显得分外柔和。
清风拂过，我的唇上传来凉意，我不自觉抿了抿唇，抬手将贴在我唇瓣的东西拿下，入手嫩滑，我垂眸看它，发现是阿弥树掉落的花瓣。7K妏敩
我随手将它挥开，再次转眼看向姬璟时，却直直撞上他专注的目光。他凤眸清透，也不知看了我多久。
姬璟接触到我目光的那一瞬，眼睫微垂，“你来了。”
语气似是一点也不意外。
我现在一见到这张脸就来气，沉了脸色，“你不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他神情温和，轻轻摇头，“我正好也有要事找你。”
我心中狐疑，不由得想他是否知道了我与姬濯的事。
但他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我的疑虑。
“阿弥树自千年前便扎根在了鹿江崖边，阿弥花五年一现，景色怡人，我便想邀你与我一同在这静坐半日，赏花品茶，解脱愁闷。”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一顿，“更重要的是，我曾听闻阿弥花开是祥瑞，这段时日天上花神会聆听凡间众生至诚之愿，所以每逢此刻，我都要来为娘亲召神祈福，又思及青阳道君……便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若不是知道鹿亭山每年都要抓无辜凡人上山血祭，我还真是差点被他这一副敬奉神明的纯良模样给骗过去了。
但他提到了娘亲……我又想起姬濯威胁我时说的话，双拳忍不住紧握了起来。
我阴沉着脸，手腕被人轻轻拉过，他将我摁坐在蒲团之上。
我刚想起身，就见他骨节分明的手研磨着案上的朱砂墨条，“我备好了纸笔，你会画祈神符吗？”
“不会。”我心里头想着事，语气敷衍冷淡。
他毫不在意，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我教你。”他轻声道。
说罢，他清冽的气息就包围了我。
他侧着身子并未触碰到我的衣物，将笔握在我的手中，微凉的掌心覆盖在我的手背之上，提着腕，笔尖落在了纸上。
他的笔势稳健，注入灵力的过程流畅自然，比起太疏宗的大部分内门弟子也毫不逊色。
也许是环境使然，我不自觉静下心，注意力缓缓转移到手中的符篆上。
我一放松，身体也不自觉朝后靠去。
不知过了多久，还差最后一步时，他忽而停了笔。
我抬头看他，恰好对上他有些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滚动的喉结。我这才发觉，我与他离的有些近。
“画错了。”他松开我的手，将笔放回笔搁上，随手将符篆收起。
姬璟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耳垂微红，“是我功力浅薄。”
我忽然意识到我浪费了太多时间，便与他拉开距离，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知道灵火在哪吗？”
我紧盯着他的双眸，判断他回答的真假。
姬璟愣怔一瞬，脸颊的薄红逐渐褪去，“你为何突然问灵火？”
“你知道吗？”
姬璟皱眉沉思片刻，“不知。”
“你怎会不知？”
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娘亲将灵火找回山后，怕重蹈覆辙，就将灵火的存放地点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那姬濯——”怎么会知道？
我回忆着那洞穴中灵火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
“姬濯，他怎么了？”他正色道。
我拧眉，随口回道：“没什么。”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冰凉的瓶身。
半晌，我舒出一口气，问他，“有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