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收回视线，看向姜荼歌，眼底的冷意立刻便收归自如，宛如从未出现一般。她凝着姜荼歌明艳动人的脸庞，面容十分的和善，挂着慈母般的微笑道：“回来就好，瞧瞧我们荼歌出了趟远门都瘦了。”
说着，她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婆子张嬷嬷，吩咐道：“吩咐厨房，多做些大补的吃食送到大小姐住的宴清楼去。”
“老奴明白。”张嬷嬷笑道：“大夫人最疼爱大小姐了，一早就吩咐了奴婢等给大小姐备好了吃食热水什么的，屋子也是今个儿一早就吩咐丫鬟们又去打扫一遍，大小姐安心入住便是。”
姜荼歌听着张嬷嬷这话，越听越想笑。总觉得自己像是从乡下被接回来要寄人篱下的远房穷亲戚一般——
啧，真是让人不痛快！
姜荼歌咬了下牙，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看着有几分渗人罢了。
“哦？”她盯着张嬷嬷，勾唇冷笑道：“那还真是劳烦大夫人费心了啊！”
张嬷嬷脸色微变，又不敢当众顶撞姜荼歌，便只能忍了下去。大夫人冷眼横了张嬷嬷一眼，抬起头便又重新堆满了笑容，看着姜荼歌。
姜荼歌维持着笑容，眯了眯眸子。大夫人因为她始终不肯改称呼的事情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每一次听到姜荼歌如嘲讽一般的一声大夫人，她心底的恨意便如同藤蔓一般，瞬间爬满了心底。
大夫人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动怒，见姜疏凛也还站在一旁看着，她慈祥一笑，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姜荼歌的手。姜荼歌来不及反应，大夫人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她也不好挣脱出来。
“呀，你的手怎的这么凉？可是衣裳穿的单薄了些？”一挨着姜荼歌的手，大夫人便故作惊讶般道，她的手心是暖的，姜荼歌的手心却凉如寒铁。她心里顿时舒服了一些，面上却表露出了一丝怒意，扭头瞪向了七萝，低声斥责道：“你是怎么照顾大小姐的！让你们侍奉大小姐，你们便是如此行事的么？！”
七萝低眉顺眼，不敢多言。
姜荼歌抿了下唇，似笑非笑般地道：“我的人，就不劳烦大夫人来教导了。”说着，她斜着扫了姜琬音一眼，意有所指道：“七萝，还不去看着，要是再让人砸坏了我一个物件儿，小心我把你发卖出去！”
大夫人脸色变了变，立刻就听出了姜荼歌的弦外之音。
之前在衢城的时候姜琬音因为发脾气就砸了姜荼歌好些个物件儿。这事自从大夫人列了赔偿的单子出来后便再也没人提起来过，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但是今天，姜荼歌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告诉别人，她不亲口说翻篇的事儿，永远就是过不去！
姜琬音面色铁青，若不是先前大夫人给她写了信训诫了她一番，她此刻真恨不得上去狠狠抽姜荼歌两耳光。
姜荼歌很满意她们母女二人的反应，她勾了下唇，手上用了点力道将自己的手从大夫人手心抽了出来。
大夫人看着突然空了的手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低垂的眉眼里，夹杂着阴戾的光芒。
但是现下是白天，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必须得做足一个嫡母该有的慈爱模样，让所有人看看她对姜荼歌视若亲生的态度。有了她如此鲜明的对比，姜荼歌的名誉口碑只会江河日下。旁人看的多了便只会觉得，姜家大小姐傲慢无礼，不敬长辈。
这样对她而言，无疑是慢性毒药一般，久而久之，就算姜荼歌的家世再好，也不会有人想要娶这种女子进府。说不定最后所有人都会厌弃了她——
大夫人想到此，眼底骤然闪过一道精光，方才产生的怒意尽数压制了下去，她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重新挂上了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
姜荼歌眯了下眸子，对大夫人的做法她也猜到了目的。但是她以前不屑于后宅女子玩的这点把戏，或许是因为太过自负了吧，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可以拥有，但是如今她却明白了，要得到什么东西，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今时今日，她即便是用了那些阴诡之计，与后宅女子明争暗斗，拼命厮杀，她也不会再心存犹疑。她一眼能够看穿的事情，也就代表了她不会忍下去。
她姜荼歌，无论从前还是往后，永远都是最璀璨的明珠，而不是要跌落尘埃的渣土！
所以，她不会忍，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我累了，先进去了。”姜荼歌抬眸，向大夫人微微阖首。说完，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冷冷道：“这么恶心人的把戏，我可没兴趣陪你玩！要演母女情深的戏码，还是找你自己女儿吧！”
言罢，她抬眸，深深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便擦过她往府中走去。
这般傲慢的姿态，一如往昔。
姜荼歌从不需要卑躬屈膝，一切仿佛都变了，却又像回到了原点一般。
姜疏凛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了笑意，带着些畅快的意味。
姜荼歌可以这么做，她可以无视大夫人，可以任性，可以傲慢，可以不拿大夫人当回事。但是，姜疏凛不行。
他是姜华盛的嫡长子，是将来要继承姜氏的人，他必须得奉从祖宗规矩，上敬长辈，下护稚幼，一肩挑起整个家族的兴旺荣辱。所以，他不能像姜荼歌一般潇洒自如。他得学着忍，学着妥帖的处理一切的事物，将自己的喜怒深埋于心。
大夫人咬了下牙，她怒不可遏的盯着前方的空地，手指攥的咯咯作响。
姜疏凛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面上却一派的从容，他上前一步，执手行礼道：“母亲。”
大夫人听到这清冽的男声，眼底的怒意瞬间收敛了起来，她扯了扯唇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道：“疏凛，一路辛苦了。”
姜疏凛垂下眼睫，语气平淡：“荼歌这些时日舟车劳顿难免脾气大了些，并无恶意，还请母亲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