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种兵训练基地回来,众臣的心情都很复杂,一面担心陛下恃利器穷兵黩武,一面又为拥有这样的国之神器而难以自抑地骄傲。
赵顼歪在福宁宫的正殿的南窗之下,背后靠着大迎枕,手里拿着一本书,李舜常这狗才正殷勤地帮他打着扇子,将冰斧里的凉气扇过来降温。
贺铸躬身在榻边,听到赵顼问,“王安石那边如何了?行动还顺利吗?有没有伤亡?”
贺铸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想到从大辽传过来的信息,他的心也是久久都无法平静,即便可以猜测到那种惨状,可看到真实的文字描述,他依然胆寒,“顺利,山头被夷平,辽兵在一瞬之间,死伤大半,就算闯过了这道鬼门关的,也耳聋不敏,世间传地狱现世,修罗再生!”
赵顼的目光停顿在书卷上,半晌,冷笑一声,“修罗?哪里来的修罗?”
贺铸不敢接话,而是接着回道,“此后,不知何故,大辽再未派兵追捕,安石相公等一路畅通无阻,及至至边境,方才有杨遵勖丞相亲自追来,送予边境划分的国书,遵陛下旨意,边境划在高粱河一带,无有任何条件!”
“甚好!”赵顼方才有些满意。
不管怎么说,赵顼满腔的热情,被富弼等人一腔冷水泼下,无论如何排解,心中也有诸多不爽。如今,边境向外推出一百多里,总算是让他一直郁闷不已的心绪,稍微宽松了一点。
“陛下可是为富弼等人之前在特种兵训练营说的话生气?”
贺铸毕竟是跟了赵顼两个多月的人,赵顼这人,一些小事倒也不装深沉,贺铸如何不明白他的脾气?
“哼!”赵顼就跟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这些文官们,你说他贪生怕死吧,他可以跟你为了一言不合撞柱子,你说他视死如归吧,一说起打仗,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不用兵?不用兵秦始皇怎么统一六国?不用兵,大汉不知道要嫁多少公主去匈奴;不用兵,不用兵如今大唐的版图就这么大一点!”
赵顼用两手一比划,倒是惹得贺铸忍俊不禁,不得不提醒他,“李公公像是有要事要禀报!”
赵顼朝殿门口一招手,“进来,鬼鬼祟祟地,像什么样子?”
知道赵顼只是说说而已,李舜常笑嘻嘻地进来,倒也不怕。
若非事关大是大非,赵顼一般只是口头上吓唬一下,少有要人命,也极少惩罚人。
“后宫中的事,虽说皇后做主,然今日这事,怕是得陛下亲自出面了。”
赵顼素来少管后宫中事,他穿来这两个月,一个嫔妃都没有幸过,非他没有正常男人的需求,实在是,和不认识的女人做那种事,他不习惯。
“何事?”赵顼问道。
“高邮县主如今正在御花园生气呢,说是要把上次皇上您安置的那几个农夫给扔出去,奴等百般劝,然县主言,太后大娘娘如今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没了。”
身为儿子的赵顼,那就是大不孝了。
“高邮县主?那是个什么东西?”
居然还敢拿太后来说事,赵顼皱起眉头问贺铸。
贺铸惊愕地看了赵顼一眼,发现他不是在说笑,只好中规中矩地回道,“陛下,高邮县主是内殿殿值高士林的长女,因高士林任内殿崇班日久,先皇欲升其官,太后大娘娘拒,恰逢高相公生长女,便封其为县主。”
赵顼这才明白过来,县主是爵位,专门封女子的。
他嗤笑一声,总算是想起“高”乃是太后娘家姓氏,贺铸的话又提醒起他来,高士林是他亲舅舅,忙提步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对李舜常道,“宣嘉王在御花园觐见,另,命李宪顶住,若是朕的庄稼把式和植株有一丝半毫的损伤,提他的头来见朕。”
内廷之中,贺铸原本是不该涉足,但他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御花园瞧瞧。到底这位思想迥异,想法百出的陛下,在御花园做了什么,惹得高邮县主替太后大娘娘说出这番话来。
谁知,陛下到了门口,又折回来。
李舜常已是领旨而去,贺铸忍了又忍,没有忍住,“陛下,为何又宣嘉王觐见呢?”
“嘉王送太皇太后去西京,回来之后,来缴旨,恰好朕当时睡了,也没有见成。惹得诸多人议论朕不孝,这过去也有半个月了,怎么地也要见一见。”
贺铸不语了,明明很担心御花园里的事,偏偏还扯这些谎言来。
只是身为臣子,又不是文彦博等那些老臣,贺铸很想戳穿陛下的谎言,也给这位帝王上一上“身为人君,当为政以德”,然,他到底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多时,李舜常来了,“嘉王得宣,高兴得不知所以,言好久没有和陛下见面了,想念得紧,此时已经进了御花园,在听雨轩等陛下呢。”
贺铸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走过永巷,他已是看出,赵顼刻意避开了后宫嫔妃们居住的宫殿,而是走偏僻的道,进了御花园。
站在门口,贺铸一眼望去,已是震惊不已,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自己的确没有眼花。
身为国戚,他得以有机会来皇家的花园里观赏,曾经姹紫嫣红,繁花锦绣,一到夏日,草长莺飞,蝶飞蜂绕,可如今,一片荒芜,触目皆是泥土,被犁成了一垄一垄,只在每一垄土上,长出了一株似有藤蔓的植株,不知是什么品种,也不知有何作用。
“我就是要见大表哥,我要问问他,怎么就把御花园弄成这样了?他准备姑母以后去哪里散心?”
“高邮,你是在质疑我皇兄?他做什么决定,是不是还要征求你的意见?还是说,这些话,是母后让你来说的?”
赵顼远远地看见,一个年约十八岁的女子,听到他的胞弟嘉王的话之后,顿时一张俏生生的脸煞白,吓得朝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着声音道,“嘉王殿下,你何出此言?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扯到姑母身上了?”
“若无,当是最好,你须记住,皇兄乃一国之君,凡事遵天命,凡言为臣子只需遵旨便是,岂由得了你在这大吵大闹?”嘉王说完,便吩咐人将高邮县主送回宝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