龑帝从张让手中拿起,在看到附在背面的字条,青筋暴现,胸膛起伏,将令牌砸在陈褚卫脚边。
怒喝:“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令牌颜色及设计都象征一个人的身份地位。
而眼前这块,唯后宫之主独有。
“把人带上来!”
女子双眼蒙布,两手捆绑被狱卒推着走,嘴里发出‘呜呜’不清的声音。
不知是谁将黑布解开,因眼睛长时间处于黑暗,猛地见光感到极度不适,待缓过来,才看清上座的几位。
侍桃诚惶恐畏,双手伏地埋头。
龑帝拿话砸向她的后脑勺。
“你不在皇后身边服侍,带着令牌出宫做什么!”
“是,是婢子家中来信说有人重病!这才央求殿下能准许婢子出宫!皆因鼠疫城中加急戒备,殿下怕婢子出宫回不来,就将令牌交付婢子,可哪知半道突然眩晕,再醒时,就......就在这了......”
皇帝震怒,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出声。
“朕再问你,出宫后可曾去过晋昌坊?”
“婢,婢子不曾去......”
“不曾?”
龑帝将字条甩过去,白纸轻飘飘旋转几圈,落在侍桃眼前。
“晋昌坊,韩莫,”他厉声问,“你难道不识?!”
侍桃逐渐意识事情严重,但还不清楚暴露了多少,只能先抵死不认,她机械回话:“......婢子,婢子不识。”
“好,”龑帝朝向陈褚卫,声色俱厉,“那朕再听听陈相的解释!”
后者拱手,心中打定这婢子已留不得。
好在陛下暂不知韩莫就是顾孟平的爪牙,他必须先发制人,丢卒保车。
可惜踢给桓王作用不大,还白白浪费一张好牌。
陈褚卫计不旋踵,凭借久经官场的定力与演技,俯身捡起令牌,前后翻看。
“陛下,令牌很难造假,但谁知这婢女是不是趁皇后未留意,偷偷盗取?”尔后盱衡厉色,先声夺人,将引线牵到侍桃身上,“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背叛主子倒戈北庭王!说!他都许你何好处,让你这样言听计从!”
侍桃乍然昂头。
“陛下,这婢子定然是自己偷走了令牌,好出宫襄助北庭王,如此,既能构陷勖王夺权,又可诬害皇后干政,”侧身,音线颤涩,像冤屈终得以昭雪,对阴谋者衔恨所指,“北庭王......你好算计啊......”
侍桃速即领会其深意,陈相此番话同样是在告知她的结局。
一刹生死......
可此去前,不是早知难回吗。
紧紧盯着地面纸条,内心各种声音在攀扯,撕搏。
倘若,倘若自己的死能扭转局势,为殿下逢凶化吉,那她亦不悔!
“北庭王救我!”
所有人看着侍桃脸起悸哭,突然跪行,上手拽住司廷戾的胳膊。
“是你承诺只要此次成功,就能让婢子恢复自由身!婢子才答应与你里应外合陷害主子!”
又转向龑帝,头撞地,苦苦哀求。
“陛下!这一切全是北庭王主谋!婢子愚蠢听信微言!求陛下饶恕......”
到最后不知磕了多少下,只剩血殷涂地来证明她的‘悔过’。
桓王冷眼傍观,等前奏铺垫差不多,开始配合陈相唱个红白脸,将气氛推至高潮。
“难怪北庭王夜夜笙歌,费心设宴附庸风雅,原来是方便暗中筹谋啊,我还奇怪,为何像董瑊那样九流之人也可以参加文宴......”
他继续含沙射影。
“想必书信亦是你故意交给玉尚书的罢,”桓王点点太阳穴,“只要这人脑子稍微正常些啊,就不会把重要之物放在办公处,等着被人搜,李季就算再愚钝,也该知道落人把柄能带来什么麻烦。”
两句话,正好让陈相抓住替勖王洗脱书信嫌疑的机会。
二人空前协同,每个字形如铁锥,将司廷戾死死钉在绞刑架上。
只听桓王又突转话题,佯装恍悟:“那我倒是能想明白,为何四弟会远赴封地了......”
龑帝寒面阴云,鹰隼目光瞥向桓王。
“三弟,你口口声声手足情深,却处心积虑除掉我们,四弟已去封地,等长兄亦没威胁,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司廷戾听半天,终于以笑回应,抚掌揶揄,“二哥,你若不是个人,绝对是张能编会梭的好腰机。”
桓王也不恼,以势胜反击:“若你没做,我又怎能编得有头有尾?”
“啪——”
惊堂木落,满堂岑寂。
京兆尹反射性后仰,脊皮凉浸浸,紧紧贴着椅背,见龑帝用指腹摩擦棱角,尔后负手诘问被审判的人:“你可有辩白?”
其实到现在,辩白已没多大意义,陛下只需要一个结案陈词来了局,否则那死在王府门前的儒生,将会加速民心流失。
而玉玺,是解开皇帝疑结的钥匙,在未找到之前,可以确保司廷戾有命活着。
权衡一番,他腹悲笑说:“没有,请陛下裁夺罢。”
“砰——”
风飑踹开窗框,花瓶掷地脆响。
皇后被惊醒,迷迷糊糊见有人正关窗,还以为侍桃回来了,撑起身子坐直,清醒后却发现是荔枝。
从得知北庭王被抓,迟迟不见侍桃回来,陈皇后逐渐坐立不安。
刚开始还能安慰自己,兴许是因鼠疫,诸门禁军盘查严格,结果这都已经过去了一天!
最麻烦的,是还未将变故告知父亲,就听闻陛下指明他去旁听三堂会审。
扶额咳声,感到头痛剧烈,为什么小憩过后,非但不觉得神清气爽,反而胸闷,嗓子也干涩。
陈皇后心里‘扑扑’直跳,总觉得似有不好的预兆。
龑帝上座,当堂宣旨。
“北庭王谋陷手足,心术不正,此一条;结外党怂恿儒生,蓄意夺权,此二条。即日起,褫封号,贬庶人,监/禁宗正寺。”
又问右座三司:“可有异议?”
几人都默契地摇摇头。
京兆尹暗自喟然。
多数冤案表面人证物证俱在,看似合情合理,没有毛病,却乃制造者的狡猾之处。
这冤假错案,往往统治者皆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甚至就是真正的元凶。
而三堂会审说白了,不过是替陛下背锅,倘若此案遭到其他大臣质疑,甚至提议要翻案让皇帝面上挂不住,那么今天在这结案陈词下签了名的,都将被革职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