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废,但与北纥的和亲不能作废,龑帝为显公平,又让北纥王觉得自己重视两国邦交,只能派桓王与北庭王同去。
这二人向来不和,即使同去也绝不同路,他们各走各的,如果不是必须要在伶州转水路,连照面都不想打。
从伶州到北纥的路程最短,且水路又比陆路快,所以显而易见,接下来的路途他们没法再撇清对方。
伶州解家主得知消息,早早就派人在渡口接应。
仆从说:“家主身赴沅州,故命吾在此等候,不能亲迎桓王还望海涵。”
“伶州解七郎行踪不定,诡秘莫测早有耳闻,我可以不放心上,但如果哪天陛下亲来,就不要再有这么巧的事了。”
“自然,桓王的话吾定当字字不落转达给家主。”
桓王瞥一眼远处兵马,大步跨上商船。
“他瞪谁呢!”
身旁的小近卫满脸气鼓鼓,北庭王笑着遮拦他的嘴:“礼让长辈嘛。”
船沿着北纥方向飘驶,尽管季节已入春,但水路上还是能明显感受到江面的寒冷。
亓律昭的分工比较轻松,只需偶尔分发下衣食,闲了呢就可以躲在屋里烤火不用出来,正煮着茶,就见伺候桓王的贴身婢女突然闯进来,捧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
望望婢女再看看茶碗,她客气道:“刚煮的,要来点吗?”
“你赶紧跟我走!”
婢女着急忙慌地拉着她出去,将人强行扯到桓王面前,而后‘扑通’一声跪地,看得亓律昭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殿下!就是她!”
婢女手指道:“今天是千涟送来的衣物,必然是她弄坏后再嫁祸于婢子。”
旁边几人也连连哀求,都说与自己无关,将所有问题全推到亓律昭的身上。
“抬头。”
不知是在叫谁,亓律昭微微提眼,见桓王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如鹰喙凌厉,狠狠叨啄。
“就是你。”
桓王从近卫腰间抽出佩刀,徐徐走向她,刀尖落在亓律昭的颈项。
“虽说可以勾补,但那已是坏掉的东西,再完好亦是残破品,我不喜欢。”
冰凉刀面紧贴皮肤,一下,两下,三下地触碰……
她暗暗调整呼吸。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右手已摸到障刀。
“啊————”
眼前红光四溅,骤然一片血雾,几滴喷在亓律昭的脸颊。
松手,头皮发麻,心跳如急鼓。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如果有镜子,她现在的脸一定惨白至极!
佩刀抛给近卫,桓王擦了擦手:“比起这个,我更厌恶有人说谎。”
随后将绢帕扔在尸体上。
脚步渐远,慢慢才感知手指在蜷动,亓律昭口干舌燥,撑着桌角站起来。
这件事让她对桓王有了初步定论,此人不光急功近利,还暴戾无常,喜欢掌控,如果自己的东西被觊觎或玷污,就要除掉。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经明行修方能治理天下,倘若司南觉还有脑子,就该知道桓王不具备这个能力,更不配治国!
此人疑心颇重,到时候光防备他都要全心警惕,更别说打探消息了。
何况前太子不一定是永不复册,再不济还有北庭王,亓律昭心想,等回去让白恨玉想办法把自己调到北庭王那里,她可不想跟着桓王。
刚刚经历了惊险瞬间,现在缓和下来额上全是汗,亓律昭站在甲板晃晃脑袋,凉风一吹,呼~真舒服~~~
睁眼瞧见对面的商船。
夜风习习,颀长身影背倚船栏,青灰袍衫勾勒着山水墨画,侧扬头,长发如缎带飘动,月光打在脸上,温润似玉。
亓律昭愣愣杵在原地。
那是!
“轰————”
一声炮响,船身乍然摇晃,很快甲板上就聚满了人。
“漏水了!!!”
“快放小船!!!!!”
一片乱糟糟。
“不行!!人太多了!!!”
为减轻承重量让船沉得慢些,同时再多争取点时间,半数随侍被抛入江中。
“噗通——”
“噗通——”
每一声都使船向上浮点,每一息都是草芥换来的。
所有近卫护着主子跳上逃生船,船不多,只能留下不重要的东西和上面等死的人。
“轰————”
这次大船被彻底打翻,亓律昭一个不稳,从船栏上栽下江,临前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会水!
她拼命挣扎,越想上浮越往下沉,耳膜受到水的压力愈来愈疼,四肢挥动不听使唤,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得不甘,但这次好像真的没奇迹了……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被轰进江里死的,复仇复成她这般也是没谁。
吐出最后一口气,江水瞬间泵入肺部,亓律昭渐渐停止挣扎,恍惚间,她感到有人在背后用手托着自己颈部,身体开始慢慢上浮,就在她快要窒息时,有个温软的物体抵住自己的唇。
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紧紧贴着那个物体,贪婪地索取……
“咕噜咕噜咕噜…….”
周身冒着气泡。
……
再醒时,满目湛蓝江风拂面,自己正躺在岸边。
她还活着!!!
亓律昭动动身子,发现全身就像被拆过重组一样酸痛,她双手撑地坐起来,试图扭动脖子查看伤势,好在上下只有腿和脚底几处口子。
真是万幸。
“醒了。”
声音清冷,如此熟悉。
亓律昭回头。
沈忭延正抱着一堆木柴望着自己。
想起船炸前,他就倚在对面的船栏上……
“多谢。”
沈忭延将木柴丢进火堆,抬眼,淡淡问:“谢什么?”
“谢……谢你救我。”
熊熊火光印着他的脸,三年时光,将沈忭延的五官雕刻的更为精致,以前的飒然加上岁月积淀让他变得极具沉稳。
三年,不过分隔三年,他们却全变了。
视线瞥到他的手臂,上面还渗着新血,亓律昭提醒道:“你受伤了。”
沈忭延低头看看:“你帮我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