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雷芒,剑芒;白光,雷光,剑光。
那一刻,它们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下方众人无人知晓西门客这借用九天雷霆的一剑究竟如何了。
雷霆消散于天地,百丈剑光随之湮灭,百丈黑龙也随着失去龙威。
化为普通铁链缠绕于尸子的身体周围,此刻这位承受了那惊雷一剑的老人,仿佛变成了真正的老人,寒风一吹便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件厚棉袄,将那些层层铁链重新盖住,这也就说明,他暂时不打算使用蛛锁了。
实际上也是暂时不能用了。
西门客连出六剑,终于是击破了他这位天下第五的黑龙蛛锁。
突然有些畏寒的尸子抬起手臂,扯了扯脖子边上的裘毛,拉高了衣领说道:“可还有最后一剑?”
他既发问,那说明以未至洞虚境的人类之躯强行驱使雷电的西门客还并未死。
他的面前,脚踏云剑的西门客白衣双袖已经彻底化为虚无,左臂上不再只有那一道道经年累月留下的剑痕,而是已经血肉模糊,里面的青筋都翻了出来,看上去骇人无比,甚至连白骨都肉眼可见。
这样的手,还能握剑吗?
但是西门客却是神色坚定,点头说道:“有。”
尸子并没有说让他快出那最后一剑,出完就可以死去,当先前那道雷电落在他头顶上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天地的可怕力量,他虽已入了洞虚,但实际上只是半只脚踩了进去,当那无尽的雷芒闪耀他的眼中世界,他仿佛接触到了那个真正的洞虚境。传说洞虚之境得大道,甚至能窥见过去未来,尸子还没有到那种境界,但他却似乎隐隐知道了那是个怎样的境界,也知道了自己在天地面前的渺小。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来,天空是那么的高。”
西门客看了一眼脚下,说道:“是啊,虽然你被称为魔,我被称为神,但我们终究都还只是人。”
尸子望向天空怔怔说道:“人很奇怪,明明很卑微,有时候却为了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东西,宁愿可以放弃生命,从这方面来说,人似乎又很伟大。”
“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西门客平静回道。
尸子也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都可以为了某种东西而死,如果不是站在不同的立场,我真的希望你能带领秦国走上剑道的巅峰,这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强国,也算是鞅的希望。”
西门客说道:“江湖不会永远沉寂下去,就像太阳一样,虽有日落黄昏,但第二日仍会有朝阳东升,而随着落日一起沉入黑暗中的我们,并不需要担心明天的太阳是否会升起。”
尸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以前在学习杂家九流学说的时候,曾写过一本关于道家和法家的书,上面有一句话:草木无大小,必待春而后生。”
西门客接道:“人待义而后成,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尸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看来我写的那本书还挺有名的,不知与庄子教授写的那本《杂谈记》比起来如何。”
西门客还是很平静地说道:“今后你在法家历史中的地位,并不会比他在道家的地位低。”
尸子显然有些得意,但也还是礼尚往来地回道:“在你之后,世间也不会再有剑神。”
只剩一只重残左臂的西门客望向云下大地。
风停雪止,云散雨歇。
停下那场惊天动地对决的二人如老友般说过话后,这片天空终于恢复了宁静。
尸子只听这位剑神缓缓说道:“最后一剑,是我自己的吹雪。”
尸子微微一挑眉,果然是七剑吗?
逐渐从云后散出来的金色阳光之中,西门客慢慢抬起了他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过后,不管能不能杀死你,这场战斗都结束了。”
尸子深吸一口气,准备全力应对。
西门客最后一次伸手在空中拾了一片雪花,在微微变得有些焦黑的剑上轻轻一抹,吹雪顿时银亮如初。
西门客的白袍在风中飘起。
出剑了!
尸子怒喝一声,铁链哗哗缠上手掌,凌空踏出一步,迎向那化为一字笔直刺来的剑光,一掌推出,仿佛要像那第二剑一样以手掌接下西门客的一字闪!
蛛锁暂时被打回原形,他不得不如此才能接下这剑神的最后一剑,虽然知道只要挡下这一剑,这场战斗就将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可当那剑光临近身前的时候,尸子才感受到那股仿佛要将天地都一剑贯穿的锐利剑气,还有那人可死剑可折剑意却不能退的决心。
这位战前丝毫没有将西门客放在眼中的天下第五这一刻不禁瞪大了眼睛,显得震惊无比,这最后一剑?
这道直掠而来的剑光无论是速度还是尾焰都像极了一字闪。
但是这并不是一字闪。
使出所有剑意的西门客自己就像一柄坚不可摧的剑,带着吹雪,人剑结合,这一刻的剑光之璀璨,不知比第二剑的一字闪耀眼多少,不用凭借一字闪剑招,光凭剑意,便可一掠千里。
这一剑的剑意,竟然瞬间攀升到了洞虚境的中层!
全力驱使蛛锁也只有洞虚境初层的尸子终于遭遇到从战斗开始到现在的最大危机。
剑光刺在他的手掌铁链之上,没有像对上一字闪时力量对撞一样产生雷电,因为这两股力量,强大到足够让空间都破碎的地步,纵有雷电而声,也瞬间湮灭于无形。
尸子周围缭绕的铁链齐齐颤抖发出嗡鸣之声,似乎其中还带着龙吟,但终究因声音太弱,而彻底的被那道剑光所携带的剑啸声所压过。
吹雪对蛛锁。
剑榜第五对神兵榜新晋前五。
碰撞声刺耳如雷电交织。
终于听得“叮”的一声。
这不是剑折声,而是铁链被击碎的声音。
叮叮声连环不绝,尸子掌中铁链道道皆断。
这剑神的最后一剑终究还是冲破了所有的铁链阻挡,刺在了尸子的手掌心之中,掌心瞬间被刺透,只是没有血花飙溅出来。
因为尸子的体内已经没有血可以往外流了。
他猛然怒吼起来,衣下铁链再次哗啦作响,仿佛是要冲破衣物阻隔强行而出。
刺透尸子的手掌的这一剑仍没有停下,透出来的剑尖还在往前,竟是要带着已经和剑融在一起的西门客,从尸子的手掌中通体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