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桑当即诧异，随即缓和，点头道：“嗯，哭了。”
哭得可惨了。分明刚来灯火阑珊处那会儿，唐言轩还笑了。白陌桑又不明白了，为何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反而哭了，也不是喜极而泣。
难道见面的理由，就是为了再一次离别吗？
白云飞怔怔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回来……我是不是不该强迫他见我……我是不是不该对他……”
白陌桑道：“云飞哥哥，你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这天道无情，是命运作弄。
白云飞猛一颤，面色醒神，他一掌拍在额上，咧嘴咬牙，神情狰狞，头痛欲裂。白陌桑大惊，连忙上前关心。
白陌桑知他头疼，先将自家堂兄送回房后，向陆家取了药送了过去。
白云飞吞下药丸子，一连饮了两盏茶，脑儿发昏。白陌桑乖巧地坐在一边，不知该说什么。
白云飞缓了缓气，道：“白陌桑，此次春祭……你会去吗？”
白陌桑竟不觉奇怪，沉吟半晌，道：“应该会的。”
白云飞咬牙道：“……可惜，来不及做扇子。”
白陌桑这才讶异了，脑子一热将唐言轩春祭过后就要闭关的事儿给说了。
他说，唐言轩明年就十九了，后年蚕王就该取出了，他们在十九岁会闭关至少半年，安神定心，弱化蚕王，依唐言轩的情况定会超时。而唐言轩生辰于年中，又作为祭司，为了不影响春祭，只能提前闭关。
白云飞听毕大诧，这才了解为何唐言轩说不会参加他大婚。不过，此事由他人来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是愤恨。
心绪一激，他的脑瓜儿又疼了起来，说要休息，便让白陌桑离开了。
白陌桑又在外头闲晃，有些饿了，却没胃口，特别糟心。
他思忖，被夹在中间的感觉简直糟透了，害得他也跟着难过。问世间情为何物，分明难以生死相许。
＊
当晚，唐言轩也没离开兄长寝室，两人便依偎而卧──是唐言轩缠着唐蝶语的。
灯火已灭，遮眼布、服丧抹额伴着万情笛，整齐地置于床边柜上。两双眸子耀眼异常，唐言轩始终巴着另一只更为壮硕的胳膊不放，侧身躺在床榻之内。
于外的唐蝶语被逗得何不拢嘴，用空着的手一点自家弟弟的鼻尖，道：“真爱撒娇。”
唐言轩笑道：“因为我很想兄长嘛！”
唐蝶语拍了拍他的头，失笑道：“好好好，就让你撒娇了，快睡吧。阿言，晚安。”
唐言轩欣然：“兄长晚安！”
他阖上双目，自家兄长的体温比他还低，他甚至能感觉到王娘与尸公。这样的体温很舒服，可他却更贪恋另一人几乎烫手的炽热。
唐言轩暗忖道：“……白云飞也晚安。”
翌日清晨，唐言轩被已打理好的自家兄长喊醒，睡眼惺忪地打理门面──头发与抹额还是唐蝶语替他系上的。
懒洋洋的唐言轩打着呵欠，将万情笛小心翼翼地护在腰带下，一边想着方才做的梦。好多好多蛊虫，有他最喜欢的蛇与蝴蝶，还有他最思慕的很多人。
梦很美好，现实很糟糕。
幸好，还有兄长。
灯火阑珊处山门，于内是由陆仁漫、陆仁安兄弟带领的陆家修士，特别大阵仗，便是为了恭送西狩勇将──唐蝶语。以及头一回来灯火阑珊处却非悠哉观光的唐言轩。
于一群碧绿白裳之前，是背对的两身灰羽白裳，而面其二人，即为两身竹影紫衫。
唐言轩抱着自家兄长的胳膊，始终忸怩，不敢正视前方之人。这距离比昨日还远，特别安全，他的胆懦却比昨日倍剧。
白陌桑抽着鼻子，道：“蝶语哥哥、唐公子，路上小心！”
唐言轩只是点点头。唐蝶语笑道：“陌桑，春祭再见。”
白陌桑怔了怔，除了点头，不敢再说什么。他感觉是故意说给旁边那人听的！
白云飞确实听出来了，无奈至极。他慎重作揖，道：“清竹公，唐公子，慢走。”
无奈拱不了手的唐蝶语朗声道：“诸君辛苦了，几日下来，舍弟受尊府照顾了。”
陆仁安抱拳道：“唐宗主客气了。”
陆仁漫笑得豪爽，道：“唐宗主慢走，小公子有空多来走走！”
唐言轩还是频频点头，一众陆家之人谅他是羞臊。
寒暄也不过几句，一众紫衫齐齐御剑离去，白云飞与白陌桑抬头望着被数十人遮挡而不见其身的唐家嫡嗣，各怀心思。
白云飞想着，再见何时？
白陌桑想着，日后见了堂兄定然尴尬！
腊月十五，月满清辉。
世家最后一波人撤出昆仑山。早在唐门离开前，百家之人便寥寥无几，颛烈也移走了，没得观光，昆仑山周围的活人是越来越少，至于死人，不增不减。
蓝烝还以为能提早去盈盈一水间，怎料，云门药师云杨，一直待到了最后。自打西狩营寨全员撤走，云杨便到了第二营寨，随着蓝氏双仙或陆玄机。
前两天离开昆仑山的是金家，如今也不知回琅琊了没。
余下则是蓝家、陆家、缺了宗主的白家，不过各家都已经走了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人。
当晚亥时，月色盈盈，晶亮皎洁，煞添几分柔情。
而众人情再深再浓，也只能如那一缕一缕茕茕冤魂，留于这森森之地。
数百人已于营寨门外，蓝逸尘吁出长长一口气，仰着面，任凭月光柔和，道：“这地方，希望以后不再来了吧。”
音落情沉，剑出人踏，御风远去。
也是这时候，蓝烝才知，药师云杨竟会御剑！甚至听自家兄长说，药师云杨还懂得擒拿术！更可怕的是，蓝逸情还笑笑地说：浩清都不见得能打赢云杨先生。
蓝烝惊诧万分，心想这样的人还需要他护送吗？
当然，护送就是个理由与礼节。不过云门连个药师都不能小觑，也算是开了他的眼界。蓝烝从未思考过药师云杨是如何来这昆仑山的，他真以为是白云飞抬轿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