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侍明显感觉到了，今日容泽宫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沉重。可能是因为昨日陛下才去了一趟长极宫的缘故吧?不过，他们也不敢有所议论，只能尽量收敛言行，避免犯错。
赵行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沉思许久，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张嗣音是一个极为可疑的人！
那日她醒来，寝殿里充盈着一种夹杂在龙涎香里又与龙涎香的气味迥然不同的幽微淡香。细细回想，似乎与张嗣音身上的气味十分相似。
张嗣音跟在她身边几个月，偶尔会闻到这种香味。她一直以为张嗣音带了香囊，或者熏了衣服。总而言之，她应该没有记错，确实是张嗣音身上熟悉的味道。
若是按照宁邕所说，张嗣音只是进去看了她一眼，又待了一小片刻，这种香味是绝对不会持续到第二日的。
赵行沿从榻上噌地一下起身，沉声唤道：“宁邕！”
宁邕从屏风后面小跑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赵行沿问道：“张嗣音那日进来看望朕之时，可有什么异常？”
宁邕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异常吧……就是，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张大人在香炉旁边发呆。奴觉得好生奇怪，又不好问出口。”
闻言，赵行沿起身走到香炉旁边。因她醒来，就得知赵谕成病重一事，心情不佳，故而这两日都没有让人进来烦扰。昨日和今日都没有焚香，所以里面的香灰还是她昏迷那一日的。
赵行沿打开香炉的盖子，香已经燃尽，看不出什么端倪。即便是让太医来验，估计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来。
屈指轻轻拂过香炉开口边缘，手上沾了一点介于灰色与白色之间颜色的粉末。这应该是未燃的香，将香放进去的时候误撒了一点点在边缘处。拇指捻了几下食指，赵行沿将其放在鼻翼之下，轻轻嗅了一下。这香味和张嗣音身上的一模一样。
若是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张嗣音所为。只是，张嗣音无缘无故，何以要放此物进香炉?
宁邕只见赵行沿站在香炉边，神情略显凝重。心想：莫不是这香炉有什么问题?他突然想起，那日，张嗣音也在这香炉边发呆。究竟是香炉有问题，还是张嗣音有问题?无论如何，他似乎都得担责。
赵行沿转身，沉声吩咐道：“宁邕，立即召张嗣音到勤政殿觐见。还有，吩咐禁军副统领戚黎，带人守在勤政殿外。”
宁邕慌慌张张道：“诺！奴即刻就去！”
路上，宁邕忧心忡忡，莫不是张嗣音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他那日还放张嗣音独自进去……天啊！宁邕心乱如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张嗣音很快就接到口谕之时，风雅正好也在。但是张嗣音没有让风雅出去，而是让他躲在了书架后面。
张嗣音极为客气道：“请公公稍候片刻，我进去收拾一下，就随公公入宫面见陛下。”
宫侍点头，“烦请大人快些。”
宫侍被请到花厅喝茶，张嗣音钻进了书房。
风雅略微有些担忧，“大人，陛下突然召见您，不会有什么事吧？”
张嗣音眉毛微扬，“哪里会有事呢？陛下或许只是有事要同我商议罢了。”
随即，张嗣音又提醒了几句，“你好生待在书房，若要离开，就从密道走。小心些，不要被来传旨的宫侍发现了。”
勤政殿，宫侍恭敬地复命。赵行沿颔首，“很好，留张嗣音一个人在殿内，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宫侍齐声道：“诺！”然后整齐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将殿门给关上了。
张嗣音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神情很是放松，有种看戏的感觉。
“你知道朕召你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微臣不知。”
赵行沿怀疑的目光在张嗣音的脸上逡巡，“张嗣音，朕中毒一事和你有关吧？”
明明是疑问，但是听起来却像是肯定的意思。
张嗣音丝毫没有要狡辩的意思，反而极为诚实地说出来了一切，“当然了，这全都是臣一手促成的。三个多月厚颜无耻地跟在陛下身边，又厚颜无耻地靠着往日交情求皇后相助，才在陛下身上成就这沙秒秘药。”
赵行沿都愣了一下，她还以为张嗣音会抵死不承认。她道：“你承认得倒是快。”
竟然是皇后！皇后居然和张嗣音狼狈为奸！
此刻，赵行沿不由得苦笑。是她从前大意了，竟然没有及时注意到后宫的异常。又想着皇后是萧氏女，所以从来没有想过皇后会认识张嗣音这样的初来燕京的外臣。
“你与皇后是旧识，朕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只不过，既然是旧识，又为你做下了这等危险之事，你就这样将皇后出卖了，不觉得对不起她吗？谋害君王，是杀头之罪。”
张嗣音摇头道：“陛下不敢让人知道您中毒一事，所以又怎么会处死皇后呢？不是平白无故的，给世家增添好奇心吗？而且，陛下就不怕臣将您中毒一事告诉别人?所以啊，皇后最多不过是被杖责或者幽禁罢了。她帮了臣，臣也给了她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不亏不欠吧，又何谈对不起她呢？”
“你亦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赵行沿笃定道：“你不够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手中没有兵权。一旦朕中毒之事外泄，你的目的便会通通覆灭。世家在前，他们自然会推举新帝上位，你什么也捞不到。你最多不过是从朕的臣子变为世家的臣子，或者是新帝的臣子。”
张嗣音被说中心事，笑容淡了几分，“陛下果然最知臣心，难怪臣如此在乎陛下您呢！”
说完，张嗣音突然又道：“不过……微臣不仅知道陛下中了毒，还知道陛下和微臣是不一样的人。”
“朕和你，当然不一样。”
张嗣音笃定道：“陛下是女人！”
赵行沿瞳孔微缩，“你……”
张嗣音居然知道！看来，张嗣音比她想的还要心机深沉，而且似乎是早有预谋地接近她。赵行沿刚要否认，就听到张嗣音的声音响起。
“微臣知道，陛下是女人。陛下就算否认也没用，若是朝臣知道，陛下根本瞒不住。衣服一脱，一目了然。”
“放肆！”赵行沿大声呵斥道。
“你知道朕两个如此大的的秘密，还给朕下毒，妄图控制朕，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张嗣音笑道：“尾郁鬼香三个月一续，陛下需要微臣。”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这天下，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