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街道的老旧居民楼，许默按照凌准给的地址找到了樊卫平的家，门口的牛奶箱的门已经掉了，从牛奶箱和墙的夹缝里勾出了钥匙，许默开门走了进去。樊卫平与妻子离异，母父也都已经离逝了，空荡荡的二居室里笼罩着一层颓败的灰色，了无生气。
许默站在门口打量着小小的饭厅，仿佛能看到樊卫平曾经留在这里的孤独身影。
凌准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坚定的相信樊卫平清白的人，所以他一直租着这房子，也许只有等能樊卫平的事真相大白的时候，凌准才能够放下。
许默打量了四周，地上的浮灰好像被扫过，扫帚留下的印记还淡淡的留着。许默走进厨房，站在冰箱跟前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小心的勾住冰箱的把手打开了冰箱门。冰箱早已断了电，密封的门被打开后一股陈旧灰败的味道散了出来，不算太难闻但也让人有些不舒服。
冰箱的隔板上躺着一个信封，许默拿了出来，从里倒出了一张小小的SD卡，这就是凌准让他来拿东西，信封上没有署名，许默对这个SD卡充满了好奇。
离开的时候，许默回头又看了一眼樊卫平的家，不管那张SD卡里有什么，那一定跟樊卫平有着很深的联系，也许撕扯了凌准很多久的事，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近傍晚。姚臻还在医院没走，今天凌准又做了一套检查，情况不错，姚臻放心了许多。见许默来了，她隐约觉得凌准和许默有事要谈，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送走姚臻，许默把SD卡交给了凌准。
“一起看吧。”凌准对许默说。
当许默把他把SD卡插进笔记本电脑里，准备出去让他自己看的时候，黑色的屏幕上印着他自己的样子，凌准觉得有点害怕。
许默迟疑了一下，点头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伸手点开了SD卡里的一段视频。
“北佬。”
视频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白T恤，脸上留着一些胡茬儿，许默并不认识，但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广东人。他说话的神态很轻松，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热络的打了个招呼之后，笑了笑，又像个初次见面的人一般自我介绍。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梁森，警号PC53067，香港特别行政区毒品调查科卧底警员，我的联络员是NB高级督查宋伟文，一个月前他被人杀了，我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漏了。”
视频里，梁森依然玩世不恭的笑着，看着视频的许默和凌准却完全震惊了。
“我做卧底8年了，宋sir起初说最多三年就能收网，谁知道三年又三年。……你知道的，我们做卧底的，要么立大功，要么煲大祸，没其他路的。”梁森说着挑了挑眉，那双眼睛好像透过屏幕看到了凌准。“北佬，老樊没变节，他是个好警察。那笔脏款他是交给我了，因为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当时我只有拿到那笔钱，才能接触到幕后更大的老板，没想到连累了老樊。”
凌准终于明白，为什么樊卫平一直不说出那笔钱的下落，因为那还牵扯着一条命，梁森的命。那是樊卫平自己做的决定，没有通过任何上级领导的同意，这是一个决定也是一场赌博，后果他只能一个人承担，他不能说。
“好啦，之前的事就这样啦。现在讲点更重要，这次我来京港是为了运一批货进来，买家姓程，是京港最大的毒品拆家，前几年你们调查的那宗LSD的案子，有很大可能也是他入的手。……另外，这次除了毒品，还有一批人蛇。有老有小，最小的只有六七岁，我不知道他们到京港是来□□工还是干别的，不过我看到他们身上都有纹身，纹在不同位置。”
梁森说着，举起手凑近到镜头前，是一张小孩身上的纹身照片，蹩脚的英文字体潦草的纹在腰部脊柱左侧的位置，【kidney】，肾脏。
“看这个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梁森吐槽了一句，收起了手机，对着镜头继续说道，“我现在的‘老板’已经被国际刑警盯上了，看样子很快就要收网了，宋sir在这个时候出事，不是好兆头。……这次运货，我听‘老板’的意思是中间人没抽佣金，要求就是我们得配合他在京港做点儿什么，具体的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预感是件大事。……对你开枪，抱歉了。不过那天，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在那个时间地点，开一枪，打中谁不重要，只要开一枪，正好你在，就顺手咯。”
梁森说着笑了起来，和他脸上带着的沧桑油滑不同，他的笑容是那么单纯。“这张SD卡里有我这几年调查的线索，当补偿咯。宋sir死了，也不知道我这个孤儿有没有认，我查到的料不能浪费，你看着办吧。……唉，万一煲了大祸都不知道能不能进浩园。”梁森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深深的凝视着镜头，对凌准继续说道，“北佬，无论你信不信，我是警察，PC53067，梁森。”
梁森笑着看着镜头，看了许久，终于起身关掉了录影机。
许默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转头看向了凌准，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梁森，也不知道凌准会不会相信。凌准此刻陷入了沉思，梁森的话，樊卫平的缄默，如果一切是真的，凌准忽然觉自己这些年来的成绩、这些年站在阳光下的日子，都像是霸占了原本也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凌准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许默，一时间他有很多话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许默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真也好假也好，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这张卡我送去局里，乔处会处理的。”
凌准想回拨梁森的电话，但那个显示着“未知号码”的来电，根本无法回拨。
许默带着SD卡走了，凌准躺靠在病床上，太阳渐渐下落，京港沉入了夜色，凌准觉得很累，脑中有抛不开的千丝万缕纠缠裹挟在一起，整个人像落不到地一样。
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在昏暗中泛着悠悠的暖色，伴随着震动一直持续着，凌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拿起手机，一个名字在屏幕上，像一只暖温的手拉住了他，把他拉回了地面，和他并肩而立。
“凌准。”接通的手机另一端传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
凌准缓缓开口，声音哑的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简行。……我很想你。”
简行坐在凌准的办公室里，这是轮流吃饭时间，唯一能放松一下的时候，简行头疼的吃不下东西，硬塞下一个煮鸡蛋，然后回到凌准的办公室，抱着那张凌准放在柜子里的毯子，送下了几颗药片，靠在沙发上等着药力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