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析一个人在支队小会议室忙着，手边超大杯的珍珠奶茶已经干掉了大半杯。简行发给他的ID看似没有什么特别，IP地址也是正常的，但他简哥觉得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忙了一早上，快到饭点儿了方析的手机震了震，是简行发来的信息，要请他吃饭，而且不是食堂，而是麦当劳。
方析眼睛放亮，“果然是简哥，居然知道我最爱金拱门！”
吸完了最后一口奶茶，方析撒欢的跑出小会议室，简行这会儿已经在支队办公室门口等他了，当然“不团结”的凌队长也在。
不过不重要，路人也可以同行，吃饭也能拼桌嘛。不过这个想法自然不能让凌队长知道，方析虽然勇敢但还是知道NZND的道理的。
警局出门捌过街口就有商业中心，不到十分钟，方析和简行以及路人凌某某一行三人便抵达了金拱门。请客的是简行，但去点餐的自然是凌队长，方析毕竟在帮着干私活，凌队长还不能卸磨杀驴，只得去点餐付款。
当凌队长歪嘴坏笑着把一份儿童套餐放到方析面前的时候，他幼稚的内心完全暴露了出来，简行吸了一口冰可乐，别开脑袋感叹队伍不好带啊。
方析瞪了一眼凌队长，嚷了一句，“吃不饱！”
好吧，原来重点是不够吃，而不是儿童套餐。
“给我买儿童餐，怎么这样啊。”方析闷闷不乐的嘟囔着。
方析这人吧，年纪本来也不大，也不是大高个，还生了张娃娃脸，这一生气莫名其妙的闷气来，凌准就觉得他像个智商欠费的高中生。
旁边带着孙子来吃麦当劳的奶奶一边喂着孙子吃麦乐鸡，一边对孙子说道，“你看人家哥哥吃不饱，叔叔都不给买了，奶奶给你买了你还不爱吃。”
简行拿起一根薯条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凌准，桌子底下拿膝盖碰了碰他，小声道，“孩子饭量大。”
凌准一腿撞开简行的膝盖，起身又去买了两个汉堡和一盒子鸡翅，往方析跟前一撂，“吃！”
方析拿起汉堡就开吃，一并连儿童套餐也不放过。
简行吃了两根薯条，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给凌准发了条微信。[小朋友之间不要吵架。]
凌准瞄了一眼手机，反手一个眼刀，回信道。[下班回家，思想政治课了解一下。]
简行可怜巴巴的斜了一眼凌准，默默的拿起薯条吃起来。
方析干掉了一个汉堡和一对鸡翅，喝了两口可乐，仿佛饭前才喝完的珍珠奶茶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简哥，你让我查的这个博主犯什么事儿了？”
“嗯……”简行也有点儿说不上来，“也没犯什么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问题。……你查出什么了吗？”
方析对简行的信任度超级高，基本就是他简哥怀疑谁，那那个人就一定犯事儿了。他拿麦乐鸡块沾了酱吃着，“结果还没出来，凌队他们办公室网太慢了。”
“真的不对起了，我们网慢。”同桌的凌队长冷冷的回答。
方析大大方方的回了句，“没关系。”转而继续对简行说道，“……那个ID从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我让市局一网警的哥们儿帮忙下了张临时协查通告，从那个网站管理中心调取了这个ID的后台数据，我想比对一下他微博的被浏览数据，从读者方向找找。”
简行一边听一边点头，方析的脑子确实转的快，难怪他们组长把他当个大宝贝呢。
“简哥，你伤全好了吗？”方析已经在吃第二个汉堡了。
凌准看着他，心想这小子吃这么多都吃到什么地方去的，肉也没长多少，个子也没长多少。
“嗯，已经好了。”简行笑道，“其实上个星期就想出门了，不过……”简行说着余光偷瞄了一眼凌准，继续说道，“…领导不批。”
“哦。”方析听着点了点头，可又觉哪里怪怪的，为什么出不出门还要领导批准，领导不是只管上不上班吗？不过眨眼间，方析已经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了，转而对凌准说道，“凌队长，虽然简哥销假了，但毕竟他受伤你也有责任，所以你别使唤他了，对他好点儿。你看看我们组长对我们，从来都不板着脸，总是笑嘻嘻的。…你太凶了，这样不好。”
方同志说的非常真诚。凌队长听的握紧了拳头。
就在方同志和凌队长一行愉快进餐的同时，许默已经回到了家，翻开资料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回过头来想想，许默不禁问自己为什么会冲到局里去问凌准，为什么看到那张新楼被封锁的照片就炸了，为什么贺理不回信息自己就开始焦虑。
滑开手机屏保，微信的页面停留在贺理的对话框，页面上全是绿色的气泡，许默看了一会儿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至于吗？就算是凌准这样认识了三十来年的发小，也不至于这样。难道是年纪大了开始大惊小怪了？
“唉，真烦。”许默烦躁的嘟囔了一句，起身去洗澡。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手机一瞬的震动，等许默换上睡衣湿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手机已经黑着屏静默的躺在茶几上没有动静了。
许默原本想洗个澡冷静一下，然后继续他的论文，可洗完澡后依然看不进去一个字，他无奈的把资料扔到一边躺在地毯上，也不管空调的冷风呼呼的吹着，更不管没吹干的头发乱糟糟的窝了一头。
躺了一会儿，许默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手机，然而当手机已经拿在手里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的去拿手机。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许默的瞳孔忽的放大了，贺理的微信出现在了主屏的信息提示面。许默诈尸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点开了信息。
贺理在二十分钟前回了一条信息。[昨天开大夜。现在忙完了。]
许默突觉得心被揪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虽然没有在凌准那里问道什么，可许默不傻，以他和凌准的关系，如果不是非常严重他也不会对自己都闭口不言。
贺理失联十几个小时，现在就这么淡淡的回复了两句话，却比什么都让人揪心。
[刚刚给老师点了外卖，有点晚了。不过我猜你应该还没吃午饭。]
许默曲起双膝往沙发边一歪，不知道是因为头发湿着吹了空调还是因为贺理，现在他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很乏力。
“你……你吃饭了吗？”许默没有发文字，而是发条语音。
[正在吃。]
许默看着贺理的回复看了很久，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渣男，人家跟你说“我想跟你谈恋爱”、“我想追你”，而自己一面拒绝着一面挥霍着他的关心和好意，然后还说“我们还是好朋友”。
呸！渣男。
许默觉得心里像有火在烧一样，趴在沙里一头埋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许默慢吞吞的转过头，趴在沙上看向手机。
[老师，我最近要出趟差，等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去上次那家火锅店，你说好吃的那家。好吗？]
那家火锅很辣，许默记得贺理不太能吃辣。回头想想，好像每次出去吃饭或是去酒吧，贺理都问的是，“老师想吃什么？”、“老师喝什么？”
许默按灭了手机，然后又按亮，来来回回按了好几回，最后，他坐了起来，转身靠着沙发播通了贺理的手机。
响了几声之后贺理接了，声音明显压低了些，“老师。”
从许教授到老师，也仅止于老师，贺理在许默所默许的范围内向他靠近，但又很自觉的保持着许默想要跟他保持的距离。
这一声老师，让许默把本来就没想好要说什么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
“老师？”贺理又喊了一句。
许默缓缓开口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嗯。”贺理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结束了短暂又没什么内容的对话后，许默的烦躁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我厌恶。只是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贺理却是那样的满足和喜悦。
许默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头却没有随之舒展。
焦虑却清醒，这是现状，也是许默长久以来难以挣脱的禁锢。
令人痛苦的不是浑浑噩噩，而是太清醒，清醒的人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焦虑，看到的同时又清醒的知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逃避。
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这样的鸡汤，往往只是不清醒的人用来饮鸩止渴的，因为相信即使普通也能靠努力比天才更优秀，然而事实却是脸被打的生疼。
许默也曾经干过这碗鸡汤，也同样被打过脸，太疼了。
那团火还有火里怨恨着瞪向他的眼睛，曾经那双眼睛满含泪水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曾经她说她相信警察能证明她丈夫的清白，能救他回来，最终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控诉着她对这个世界、对她相信过的警察的恨。
火在烧着，她怀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时戛然而止，而她全身是火因痛苦而挣扎的同时，只是死死的凝视着许默，只有许默。
许默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摆在那儿，如果他软弱也不会一直咬着牙坚持，但那团火烧的实在狠了，烧的他五内俱焚皮开肉绽，只剩下一捧拢都拢不起来的灰。
许默把身体蜷了起来，像是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