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彩云回到了杨亭村，原本李岗还想着，趁着彩云年轻，赶紧给自家妹妹寻个婆家安定下来，怎料，一个月后，便是在跟隔壁村一户人家的儿郎商议婚事时，那彩云不知道误食了甚么东西，夜里捂着腹部直嚷着疼，那李家慌忙请了医工过来医治，但那医工看不出彩云是吃了什么导致的腹痛，没过多久，那彩云便没了气息。
“她一回来就说吃不惯乡下的东西，应该是在主家里吃惯了好的，直嚷嚷家里做的食物难吃，她那日还是特意到镇上去吃馆子回来的，没想到却出事了。”提到自己这个妹妹，李岗摇头，惋惜，“难得苦了那么多年，将自个儿从公孙府赎了身，却没过几天好日子！”
“那彩云赎身的银子，是她自己出的？”关月聆惊讶。
“是彩云着我去公孙府上，我拿了她给的银子再跟那当家管事提的。”李岗点头，坐在院落里看着诺大的庄子：“便是我们李家现在住的这个庄子，也是她死后，拿她在公孙府做工当差挣的银子买的，不然，我们种庄稼的，哪买得起？”
“你知道她赎身用了多少钱么？”文无叙问，“还有这庄子？”
听说那彩云赎身花了五十两，这庄子亦要一百两左右，文无叙与关月聆均察觉出了异常。
关月聆身边有个海棠，身为她的近身奴婢，另外的打赏不计，一个月的月银不过五百钱，听夏嬷嬷说，彩云在公孙府上也不过是个三等的奴婢，做什么差使能赚近一百五十两的银子？
文无叙思忖了片刻后，再问：“那，彩云回村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李岗想了想，摇头，而后又想起什么，“是了，那彩云死之前，说了什么京城甘家六娘，让我们记着，话没说完便咽气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京城甘家六娘？”文无叙眉头一蹙，“你确定么？”
“确定，我们以为是这什么六娘跟彩云有什么来往，等彩云死后，还特意请去京城的人顺道去甘家一趟，告诉甘六娘彩云的丧事，结果那人回来后说，没见着那甘六娘，而且甘家压根儿不认识什么杨亭村的李彩云。”
看来，已经无法找彩云确定那人像画是否便是当时见着的娘子了，随后，文无叙拿出那张人像画，李家的人看过后，都表示不认识。
因天色已经深了，当夜，就由李岗张罗着安顿下了关月聆与文无叙一干人等。
看关月聆与海棠要走进寝房的时候，文无叙忽然叫住了她：“四娘？”
关月聆闻声停下了脚步，海棠识趣早一步进去铺榻去了。
“如……”关月聆想了想，还是坚持改口问：“御史大人有何事吩咐？”
“李彩云的事，你怎么看？”
如瑾哥哥主动问自己对案情的看法么？
这还是第一次呢！
“我觉得，她那笔来历不明的银两，有问题。”关月聆道，“回京后我们得问问夏嬷嬷，看她知不知道彩云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没错。”文无叙点头，顿了顿，还是说道，“还有那位甘六娘，既然彩云死前提过她，或许她跟彩云的死也可能有联系。”
“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回京么？”关月聆心里有一丝遗憾。
原本想着在长宁镇查案会花个两三日，好不容易出得来，却打了个转儿便回去了。
跟如瑾哥哥相处的时间竟是一点儿也不多。
“自然。”文无叙似也有丝怅然，看了一眼关月聆：“不若，等回京后，你与我一道去寻那甘六娘？”
“真的？”关月聆还以为自己回京后这文无叙便要撇下自己了，听他主动提议，欣喜。
“你不想将这案子查下去？”
“想！”关月聆干脆地点头。
文无叙那双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带上了些许笑意：“那边好生歇息，明日尽快赶路回京！”
关月聆看着文无叙的笑靥，眼神一晃！
啊啊，果然如瑾哥哥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怎么办？她果然还是不舍得放下如瑾哥哥，莫非真要如三哥那般，继续苦恋下去么？
阿娘阿娘，当初你究竟苦恋了阿爹多少年才成功嫁与他的呀？
要是您早点告诉女儿，让女儿心里有数便好了！
*
次日，关月聆与文无叙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告诉关亦笙在长宁镇的收获。
而他们亦同时知悉了关亦笙这边所查到的一些事。
大概是听夏嬷嬷说起他们问了一些府上奴婢的往事，其中提到了袁妈妈的名字，清芷园的墨宝神色复杂，最终背着公孙泽来找了关亦笙。
“少卿大人，那日，便是七郎君来我们郎君书房那一日，奴到厨房拿给郎君备的茶点时，恰好见到袁妈妈也在。”
居然还有这等事。
先是墨宝到厨房拿毒死公孙柏的茶点，袁妈妈就在取食现场，后是醉月楼的红枣糕送到了虞知院，她便是院子里的管事，再加上聆儿说，袁妈妈便是下毒之人，先前还想要找证据，如今看来，袁妈妈下毒的嫌疑一下变大了！
关亦笙一顿，“你先前怎么不说？”
“奴怎么知道那袁妈妈会有问题呢？”墨宝辩解，“便是平常，那袁妈妈对我们家郎君越来越差，奴也没想过她会对郎君下毒。”
“袁妈妈，对公孙大郎君不好？”关亦笙愣了，“我怎么没听公孙泽提起过？”
“郎君心怀大志，日常忙于协助大老爷的差使，对这些琐事自是不知，但奴这些作为下仆的，可是分辨得很清楚。”
墨宝跟公孙泽不过相差两岁，最初大奶奶买他进府，也不过是为了让公孙泽有个伴儿罢了，所以公孙泽的事儿，他最清楚不过了，清芷园里的管事也是墨宝。
墨宝记得，以前公孙泽还小的时候，那大奶奶与袁夫人对公孙泽相当宠爱，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给他，而公孙泽是公孙府上的大公子，又长得相貌堂堂，聪慧过人，随着年纪增长，亦持重端方，不仅大老爷很满意，公孙府上上下下都很喜爱这位公孙府未来的主子。
如此过了几年，那大奶奶又怀上了，生下十郎君，大概是做娘亲的都有溺爱幺子的倾向，从那时候起，大奶奶跟袁妈妈的宠爱便都偏向了十郎君，对大郎君的事便变得疏忽起来。幸而大郎君已经知事，又正在求学的当儿，即便知道大夫人更宠自己这个弟弟，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对自己这个弟弟非常欢喜，是以公孙泽与公孙瀚两兄弟感情相当要好。
“大郎君他毕竟是公孙府的大郎君，就算那大奶奶偏心，也只在后院，他一搬到前院的清芷园，有大老爷护着，那对大郎君的怠慢自然表现不出来。”墨宝道，“可我们清芷园的人，却是知道，大郎君要搬进清芷园时，那大奶奶是百般不愿意的，还让袁妈妈拦了几次。”
“为何？”
“少卿大人您不知道，这清芷园是除了大老爷住的院子外最好的院落了，也是大老爷做郎君时住过的，有资格住进清芷园的人，便只有公孙府的大公子。”墨宝解释，“您说，明明郎君是公孙府的大公子，大老爷自小就看中咱们郎君，为何大奶奶忽然就不愿意大郎君搬进清芷园呢？”
“你是说，大奶奶想更换公孙府的继承人么？”关亦笙一下猜到了症结所在。
“大郎君不提，咱们做奴婢的可是看得真切，自从有了十郎君，那大奶奶便将好东西都留给了十郎君去了。那便罢了，可您说这清芷园的事，那大奶奶要横插一脚，几说不过去了，大奶奶再怎么宠十郎君，那也是府上嫡出的第二位公子，大郎君才是嫡出的大公子，她总不能霸着清芷园，想让十郎君住进来吧？”
关亦笙微微蹙眉。
“当时大郎君不知情，搬进这清芷园的事还拖了一个月，后来大老爷发火了，以为我等奴婢办事不力，还为此挨了板子，还训斥了袁妈妈一顿，那之后才顺利搬进来的。”墨宝叹气，“那之后，我们清芷园从中公拿到的花销就比旁的院子少了一大截，别说平时会无端端克扣吃食，逢年过节送到清芷园的东西，跟惊蛰居一比，便只有一半，还均是成色不好的，至于咱们奴婢的打赏，更是没有的，平时不阴阳怪气找茬刁难我们便已经算很好了。”
“这些事，公孙泽不知道？”
“知道一些吧！毕竟大郎君平日不免要过问一下清芷园的事，知道大奶奶偏宠十郎君，也没说什么，而且他如今也跟着大老爷在礼部领了差使，每个月也能领些月俸，便将中公短缺的银子给补上了。”墨宝解释，“所以清芷园里的奴婢也便相安无事。”
关亦笙不作声。
“少卿大人，您说，那袁妈妈，怕不会是……”
下毒，想杀了大郎君，好让十郎君上位么？
“袁妈妈是大奶奶的人，大郎君又是大奶奶的亲生骨肉，她再怎么偏心十郎君，也不可能干出虎毒食子的事来吧？”
关亦笙不太相信。
“也许，不是大奶奶的主意，只是那袁妈妈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