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闻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她的眼睛哭得通红,皱着眉看向沈罪:“你怎么还在说胡话?”
沈罪安静地看了她一会,轻声说道:“我没有说胡话。”
“这事情说来的确令人难以相信”,沈罪像是站上刑台的罪犯,诚实又绝望地交代着自己的罪行:“我确实是陆廷理。”
沈从容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摇着头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他已经死了啊”,沈从容说道,“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
“而且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啊”,沈从容语无伦次地说道:“他,他很讨厌我,连见都不想见我,又怎么会像你一样守在我的身边,还对我那么好。”
沈罪好到她一度不知该怎么回报他。
“你们的相貌身高都不一样,声音不一样,喜好也不一样。”
沈从容绞尽脑汁地列举着两人的不同之处。
可她对陆廷理的了解实在是太匮乏了,当时凭着一股悸动嫁给了他,却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他们只见了廖廖几面,话也没说过几句,说是夫妻,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甚至都有些记不起陆廷理的模样。
所以此时任凭她怎么回想,也再说不出什么。
沈罪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难过。
沈从容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高声音说道:“陆永同见过你啊,如果你真的是陆廷理,他又怎么会认不出你?”
“而且你武功那么高强,陆廷理他……”说到这里,她猛然间停了下来。
这不是两人的不同,反而是他们的相同之处。
沈从容神色恍惚地回想着,那个拿着花灯从湖面上飘然而过的身影和沈罪从清川镇的院子里飞到二楼的身影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念头像是一个引线,点燃了所有不合情理的端倪。
对她和小安然好到无以复加的沈罪,昏迷时向她说对不起的沈罪,还有第二日突然改变态度的陆永同……
过往种种从她眼前浮光般掠过,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念头,却又在顷刻间崩塌,最后只剩下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沈罪就是陆廷理。
“不会的。”沈从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脸色发白,对着沈罪勉强笑了一下:“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沈罪看出了她的抗拒,心脏猛烈地抽疼着。
他在说出这一切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等到真正面对时,还是免不了痛彻心扉。
“对不起啊。”他眼眶泛着红,无比悲伤地看着她:“我也希望我就只是沈罪,可我不想再骗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新婚那夜,你摔碎酒杯,用碎片为我割开了身上的绳索,我摆脱束缚后,却砸烂窗户离开了。”
他们的共同记忆本来就少,好像只有这件事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
果然,沈从容听到他的话,慢慢地收敛了表情,眼神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若是在人世间还有未断的因果,死后是不会直接下轮回的”,沈罪不敢看她,低声说道,“要一直牵绊在人间,直到了却因果才能离开。”
“而我未了的因果就是小安然,我要在她出世后和她对视一眼才能离开,我的魂魄因此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沈罪惨淡地笑了一声:“我也真是可笑,死后才看清了一些人和事,发现自己活得愚蠢又糊涂。”
沈罪将自己死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一遍。
讲到小安然出生后,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离开,因此受伤昏迷,等醒来时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重生了。
沈从容突然问道:“他就是吴因吗?”
沈罪一愣,再次惊叹于她的敏锐,他点头应了一声。
“所以我并不是什么无私的好人。”沈罪嘲弄地扯了下嘴角:“我是占用了他的身体,因为过意不去才会替他复仇。”
沈从容再次沉默下来,沈罪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果然对他失望了吧。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重生后就去找了你,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沈从容此时看上去冷静得可怕:“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不回江启城继续做你的陆公子?”沈从容说道,“死而复生的确离奇,但让陆永同相信你也并不是难事,不是吗?”
沈罪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从容莫名笑了一下:“或者他其实已经知道你的身份?”
“他本来是想从我这里抢走小安然,第二日却态度大变,是你去找了他吧?”
沈罪轻轻点了点头。
沈从容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可一旦有了方向,她就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可以轻易地找到那些隐藏在线索里的答案。
沈从容又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离开?”
“我放心不下你们。”沈罪轻声回答道。
“是吗?”沈从容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下沈罪的话:“放心不下。”
“我是因为你手中所谓的账本才会被三皇子追杀,你的确应该放心不下。”沈从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对我那么好,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连累了我,放心不下吗?”
沈罪连忙摇头:“不只是这样。”
沈从容:“那还有什么原因?”
“是因为爱你。”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
因为爱她,心疼她,想要一直保护她,想留在她的身边弥补她,一直对她好。
他想告诉她,其实在新房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她,他从始至终也只爱过她一个人。
可在那些他曾伤害过她的事实面前,一切言语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有脸辩解什么,也根本不配说爱她。
“这么难回答吗?”见沈罪沉默不语,沈从容轻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那是因为小安然?”
“有这个原因。”沈罪点了点头,提到小安然,他的眼里闪过痛苦和歉疚:“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这只是一个意外,你不用知道,我也本来就没想告诉你,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那一夜对沈从容来说是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她并不想提起有关的话题,只说道:“我可以好好养育自己的女儿,并不需要你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