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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又是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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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门外,院内,围起层层人墙。

    当中三人,或翘首张望,心神难定,或沉眉静立,正容亢色,又或行若无事,强作镇静。

    “让开”,斑白鬓发,是岁月落下的尘埃,看过半生的风霜。

    “国相大人”,黑底红描的笑面一张张悬在虚空,黑衣袍客毕恭毕敬,拦在身前,“兵部尚书宋大人,哦,还有驸马爷,几位如此大的阵仗,不知所为何事?”

    “圣上”,朗朗沉音,池中荡开微波,越过黑衣袍客,“臣等奉太后懿旨,护圣驾回銮”。

    “太后懿旨?”,黑衣袍客微抬笑面,怪异的大笑向下瞧着几人,“不知国……”

    “让他们进来”

    明室中,君者怡然倚坐,下头跪坐四人,十二束甲精兵立于其后。

    门外三人,先后而入。

    当先一人,年纪最长,清癯面庞,板正的脊背,一身来自人间的仙风道骨。

    其后一人,粗壮结实的手臂,身量高大,四方的下颌,紧抿的嘴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踏入明室之时便紧紧地盯住了林尚瑎。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轩雅的青年,相比身前一人,身形略窄了些,身上带着世家公子的一股子天然风流,神动之间却又是一段隐而清淡的贵气。

    林尚瑧的指尖变得烫热,叶惭知道他已认出了来人。

    林公,果然留了后手么,究竟仍是不甘罢……

    衣袂带起半缕风,跃动了烛火,在竹壁投下巨大的影,膨胀着,肆意生长,充斥了一整个明室,黑色的藤蔓舒展开来,四面八方打着卷地将林尚瑎缠在里头。

    一粒火星欲燃又熄,跃入其中,藤蔓疯狂攀爬奔逃,大片的黑色自身下剥离,淌个不休,不知是谁先拥紧了火星,世界霎时流光溢彩。

    黑色痛苦地尖叫,生命被毫不留情地榨取干净,滋养着灼烫的新生儿。

    火浪在天地腾起,欲将心海干涸。挫骨扬灰。

    眼前黯朦朦一片,耳内复又嘶响,身旁跪下一个人来,林尚瑎努力分辨着,却总是瞧不分明,如何也听不清楚。

    声音,愈来愈弱。温热自耳中淌了出来。

    “尚瑎!”

    水面之上,唤声荡进水中,被蚕食而去。

    措不及防间,后背袭上一掌,紧接着又是连续三掌。一股冲劲自心口猛顶至喉咙,林尚瑎实在难抑,方张口,便呛出一大口心血来。

    叶惭却并未收手,自下而上虚悬在他后背走了一遭,而后又是四掌。

    又是一口心血,带了几丝墨黑之色。

    林尚瑎几乎跪立不住,手臂一软,险些向前栽过去,只凭着一口气死命撑着地方稳住了身形。

    “尚瑎”,身旁一人靠近了,“你怎样?”

    “闻痴?”,一晃神间,不经意出了口,再凝神时,才瞧清了眼前之人,记忆在岁月长河中溯回,翻寻,拼凑着曾经形状,“你是……二哥……”

    “林尚瑎”,君者诘问,是满心不得言明的怒,江山之下,非臣即敌,“你想做什么?”

    “三公子先前困于无识涧”,叶惭落下手,道,“被逼问诏令下落时,中了六把洗魂刀,那刀上之毒霸道无比,毒根深种,一直未能完全拔出,方才气血上涌,是以引得余毒复发”。

    两口心血呛出,清明终又夺回身体,耳内虽犹是朦胧,却已听得见人言之声。

    听得君者勃然怒斥,“救驾?!朕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何来的救驾一说?!齐远?!”

    “回圣上”,国相齐远稳稳跪着,不动如山,“臣等只是奉太后懿旨,言圣上离宫,未带禁军护卫,恐生变故,需速护驾回銮”。

    君者未语,心自暗忖,今日并不上朝,臣子一概不见,出宫一事,不过几个贴身之人知晓,太后绝无可能知情,更不会无故下此懿旨。

    目光一一扫过,国相齐远,明面里虽是两边不靠,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东宫一党。

    兵部尚书宋乱,悯王举荐之人,由一小小主事一路升至如今之位,极擅联络人事,朝中暗结密织,可谓是悯王一得力臂膀。

    此二人同林咸皆是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以自已身家性命冒险去保,未免愚蠢。

    那么,其中意图,不言自明。

    君者瞧向林尚璜,太后一向宠爱敬文公主,若再加上齐远这个她所倚重的老臣煽风点火……

    只是。

    太快了,他们来得太快了。

    自己微服出宫并非从未有过之事,何曾引得这般劳师动众?

    他们又怎知是为何而来?

    纵是传言沸沸扬扬,但流言终归只是流言,手无实证,谁敢轻易相信而大动干戈?

    除非,他们确信流言并非仅仅只是流言。

    不可能。

    设局之人岂会自掘坟墓?

    可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莫非……入局之人早知自己已在局中?

    林尚璜?齐远与宋乱显然是随他而来,以他为盾,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但,不会是他。

    若他早知其中隐秘,林咸何至于自尽而死?

    如平原落雷,十里草木枯。

    林咸?

    边关事发,主将自尽,传旨使臣生死不明,都监被杀,只留一副将携诏令逃出军中,各江湖势力随之浮出水面,明争暗斗,现两派之势。而这其中,始终有一股力量,不显山不露水地在两者之间寻隙游走,借力打力,暗暗抗衡,直至将两派皆曝于日下。

    林咸……

    何以从未申辩半分?

    原来你早已身在其中么?

    当初你执意离去,不肯助朕坐稳这天下江山,到如今依旧要同朕作对,偏要撕开朕的伤口,狠狠捅上一刀么?!

    好,好,你好,你真是好!

    你的好儿子,已将朕逼至退无可退之地。

    太子与悯王皆被幽禁,朝中两派愈加不可开交,林尚璜如此一行,再无转圜余地。

    非要朕六亲不认,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么?!

    你为何要自尽?是要守住这秘密,再以死来羞辱朕么?!

    上天,莫非从来站在你这边……

    “圣上无恙,臣等稍觉安心”,齐远恭声道,“但林尚瑎毕竟仍是戴罪之身,久留此地,单凭冥无卫怕是力有不逮之处,臣请圣上尽快起驾回朝,百官皆已等候多时了”。

    百官?呵呵,都要来逼朕么?

    宋乱的一双精目仿佛带着钩爪,摄人的目光,所到之处,猎物在劫难逃。他将神手盯了许久,最后目光一缩,落在了君者身旁之案,这人,便是殿下所言的神手么?果真还活着……只要让他闭了嘴,便是死无对证……

    齐远低着头,亦在盘算着,那封信,只要毁了那封信,殿下便是安全的。而假传圣旨,私造兵符,擅调边军入关,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令悯王永世不得翻身了,何况还有神手为证……但悯王一定会想法子让他闭嘴,无论如何,在最后之前,这个人得活着……

    “回宫”,君者冷目,看破鬼胎,“冥无卫”。

    黑衣袍客早已明了,黑底赤面自各隐秘之处现出半边。

    “将林尚瑎与尉宾严加看守,随朕回宫,无朕之命,擅自靠近者,立斩!”

    数十黑底赤面无声飘至两人身侧。

    林尚瑧的呼吸愈来愈重,白瓷外壳几乎变得透明,赤血奔涌,拼命冲撞着,想要破体而出。

    血红的大笑晃动在眼前,林尚瑎努力自黑底赤面间瞧出去。

    兄长。

    兄长……

    是弟弟……连累了你……

    你若能瞧我一眼……该多好……

    “叶惭!”,黑底赤面已将他锁在里头,密不透风,林尚瑎的声音凋零,枯花委地,愈来愈远,“护好他……”

    林尚璜随在君者身后,最后回过头,双手在袖中颤个不住。

    真想,停下来……

    池水在月下粼粼跃动,托着数片方落下的无根之叶,寂寂离开。

    烛火悠悠晃动,已近生命终途。

    明室中,只余下了两个人。

    竹壁上,却不止两道影。

    叶惭与林尚瑧缓缓起身,向院内走去,黑底赤面浮在身周,如影随形。

    明月当空,又是中秋。

    往年,该在月下对弈切磋才是。

    叶惭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在林尚瑧手中写了。

    林尚瑧轻轻呼吸着,白瓷重又覆上了躯体,赤血长河在体内静静流淌,他慢慢地写:此处无棋可弈。

    叶惭笑了笑,写:你岂非一向是无棋而奕么?你我棋盘,一虚一实。

    林尚瑧写:并非对弈的好地方。

    叶惭四下里瞧了瞧,百十黑底赤面无声瞧着他们,便写:确实吵闹了些,那么,来切磋罢。

    写毕,叶惭抬头瞧着一笑面,道,“兄台,借你手中冥刀一使可好?”

    笑面并未作声。

    叶惭又道,“既是借,便会还你的”。

    一笑面幽幽开口,“为何借刀?”

    “切磋”,叶惭笑笑,“我可不想赤手空拳地对上他的长鞭”。

    笑面们互相瞧着,又一人道,“你可知你们是何境地?”

    叶惭认真地点了点头,垂落在肩的长发被风吹起,在月下泛着浅褐之色,“要想走出这个院子,怕是不太容易”。

    笑面们又互相瞧了瞧,低笑声连成一片,“原来,你们居然还想要活着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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